第49章
马车里灯晃得亮,也照得他一双水汪汪的乌黑眼,油亮明媚。
“那你们都做什么了啊?独处一室……”
“吃鸭子。”
画良之无奈道。膝盖上这脸满是清澈,胸无城府的傻相让他真没法讲骂字出口,只好再接:
“交点朋友吧阿东,别看见谁都跟发情的狗似的,拿下半身鉴人。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个过命的朋友,生死知交。”
桂弘直接略过他那句教诲,紧着追问:“什么鸭子,我亲手喂的粥都不惜吃,跑这么远,来蹭别人家的鸭吃!”
“……熏鸭,比什么天天灌的参鸡粥好吃多了,总得让人吃点油星。”
桂弘听了,起身探半个身子出去,朝马车边上坐着的随从喊了句:
“喂你,明儿天一亮,就去给我把皇城最有名的熏鸭店包了!”
“诶!”画良之强打精神支起身子,急道:“干什么呢,喂老虎也没这么吃的啊!再说季大人那鸭子是他属下家妻亲手做的,不一样。”
“那我去找人把她雇府里来给你做鸭子,天天吃,顿顿都吃!”
“……你怎么不打个黄金的鸟笼子,给我关起来算了。”
画良之实在无语,到底懒得跟他掰扯,把面具摘下来搁在一边,再躺了回去。
“嘶……听上去不错。”
桂弘的语气单纯得让人分不清这疯子是在陪他开玩笑,还是实打实的认真。
“那再配个黄金的狗链子。”画良之咕哝着,缩起身子眯上眼。
“成是够您赏的。”
桂弘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拍拍灰落坐到身侧。
马车动起来难免晃得像摇篮,画良之困意上涌,桂弘怕再扰了他,挪了几寸,去最旁挤着,剩那么大一张软垫全让给他躺。
画良之似睡非睡,借狐裘长毛浓密,与车厢里明灯摩挲成影,在睫间朦胧缝隙中,看他长身靠在一边,望油灯发呆。
说什么纨绔无德的疯子,这幅景,倒更像洗尽铅华的没落皇室。
“阿东。”
“嗯?”
桂弘应得可快。
“你……是真疯吗。”
画良之问得犹疑,桂弘徐徐偏了头,冲他乖戾咧嘴一笑。
却没了往日癫狂做笑时那般狞恐。
许是烛光相衬,软了棱角,那笑便成了隐忍,假作。
“良之哥。”
他把目光落在画良之手边的假面上,说。
“假面戴久了,就成真了。”
画良之怔然。桂弘回得模棱两可,叫他更是森寒。
那小子见他神色彷徨,又成调侃似的哈哈干笑两声,道:“假的多好啊。可你看我伤你的时候,像假吗。”
画良之摸摸发缝里被他砸出来的疤,也跟着蠢笑几声,嘟囔道:“好疼啊。”
好疼啊。
桂弘把笑收了。
半晌,车里静得落针,好一个该是各怀心思的氛围呢。
——“所以,你俩真没睡啊。”
——“……!”
第48章解铃
马车回到王府的时候,画良之已经窝在里头,睡得可熟。随从上来要搭手叫人,被桂弘一个眼神吓滚出去老远。
他起身端详了画良之一阵,没有丝毫要醒的意思,干脆亲自把人抱下马车,一路抱回的屋子里。
画良之平日睡的屋里没有几盏灯,他本觉浅,受不了声吵,也见不得光,当下不过是疲倦过头,才能被抱来抱去还睡得这般实在。
桂弘把他放到榻上,没转身就走,而是过去提了盏灯,蹲在床头看着。
看这个在他面前死过一次的人,此刻平静无事躺在这儿,他说不上自己当下是个什么心情。
不是欣喜,也不是庆幸。
“晃眼……”
画良之睡得迷迷糊糊,梦话似的呢喃一句。
桂弘立马意识到是自己手里提的灯正照在他脸上,择慌熄了,可降下来的瞬间,就是一整片漆黑如麻。
他在黑暗里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