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隔了几许,里边传来了个老宦官的声。
“陛下说,知道了。”
却是连表态都不有,还要个太监传话。
季春风岂肯甘心罢休?骁卫首领猛地抬头,往前急跪了几步,要不是秦昌浩在后边眼疾抓着,他怕是要窜站起来冲进殿去。
“陛下!画大人生死未卜,臣实在无法坐视不理,烦请陛下拟旨,许臣等入王府救人!”
大殿稍开了条缝,从里头走出来的人,是曹亭廊。
老宦官觑目一笑,假作难看,欠身道:“禁卫大人们,眼下关键,可不是集体跪在这儿闹事的好时候。陛下既然已经说了知道了,便定会在几日内给诸位大人一个交代,还请诸位,先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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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着点吧,春风。”
教场上,项穆清站在季春风旁边,从身侧兵卒捧着的箭筒中提一箭,展臂拉陵光满弓,噌一声飞箭如电闪疾驰,鬼魅无形,远处四十五丈开外,人眼都难辨的距离上,靶后兵卒摇起面红旗。
“陛下待三皇子的态度,你也一向知晓。他若真是不管不顾,咱们就是喊破喉咙,提头去见,他老人家也不会理睬半分。不过巧赶护国军出征,皇城内只剩了禁卫在,本就是个危急,他还折了我们一人。按陛下的性子,他再闹都许纵容,可一旦舞到自己头上,未必善罢甘休。不如还是等等吧。”
“我也知道。”季春风不是闷头撞南墙的傻子,他冷静清醒的时候,权衡利弊算得上明智。
正如当下气得把手中度厄捏得咯吱响,也到底吞了气,跑教场来练兵不是。
不过也只剩满心愤懑自责,咬牙道:“只是先前宫中偶遇,良之与我提过一次想死。可我只当他是抱怨王府事多,无病shen • yin,我可真是愚钝。他早就那样了,竟还无分毫察觉,甚至叫他去庆什么大婚。”
项穆清再出一箭,正中靶心。这位神箭手心境确实稳得可怕,提弓的手好比他时常挂笑的脸,无论是个什么境遇,他似乎都可以不动声色,shā • rén无形。
眉目看似温柔,实则杀气四伏。
正如当下收了弓,温雅一笑,嗟叹道:“其实我是知情的。画大人出事那晚,赶巧我就在将军府外透气,偏就,遇上了王爷和画大人。”
第46章熏鸭
季春风一愣。
旋即呵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项穆清摇头做笑,挥手示意自己麾下的弓箭手自行习箭。侯卫下头三百弓箭手,数量看似不多,却都是拔尖选出来,一等一的高手,落在屋檐上头,指明了敌人在哪,断是一箭一命。
“不知实情,岂敢妄言。王爷当时为了救画大人出来,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险些把自己的命也搭上。更何况当时,他还特意吩咐着是季大人妹妹的大婚,莫扰了人喜气,悄声解决最好。虽然我这样说,像在编故事,三殿下绝不是做得出这种事,说得出那种话的人,可事实,确是如此。”
项穆清顿了片刻,再道:“不像个疯子。”
季春风赫然懂了他话里套的话。
项穆清是说,潜王或许不全是个真疯。
可潜王他必须是个疯子。
还是那种失心疯到连皇帝身边的亲卫忠臣,都可像条狗似的,说杀就杀的人。
项穆清不再多言,搓了搓拇指上勾弦的铁扳指,再架陵光起势,拉出满弓。
季春风心烦意乱,提起被他戳进地上的度厄,挥臂带长枪横扫,怒喝一声:“骁卫,来战!”
便是个势如破竹,左拨右引,虽未乘马,仍可呈疾风之势,撼万军。
“这帮小子还真是,穷瞎拼命。”
詹勃业给斧头扔在跟前,瞥眼看着自己跟前跑圈的八百重甲,打了个老大哈欠。
这位壮山似的屯卫,手提奎木,尾火双斧可破重甲,他懒得跟自己的兵打,一是怕伤人,二还是年纪大了,乏。
秦昌浩在旁边围着季春风的马转,沙陲营出来的人本应离不开马,不过是自十几年前入了京,他把自己的马留在了大漠里以后,戒了。
这匹腱黄决浪,总让他想得起过往从早到晚,寝食不离,伴他在大漠吃沙的马。
脸上顶着疤的汉子冷不丁喊了句:“春风!马借兄弟一骑成吗!”
季春风跨步一个回枪,放倒冲上来的兵,把度厄背到身后,应了声:“少打决浪的主意!离远点,小心给您踹成瘫子!”
“素闻季大人的马脾气差。”秦昌浩倒也不觉失落,乐呵着绕开拴着朝他吹鼻子的马走了。
我以前的马啊,性子也不比这好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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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春风忙到皓月行空,才颠着马回府,手里还提了只部下今日送的熏鸭——说是内人亲手熏的,老家特产,皇城这边买不到。
那也拦不住这位骁卫大人,顶着熏鸭诱人的香,满脑子还只有吉桃的那一句画大人生死未卜。
也就被他家府门口一坨雪青色的软绒不明物给吓了一跳,还以为大晚上闹鬼,或是什么妖物下山。
季春风提心吊胆地下了马,过去拿脚尖轻踹了下,那坨雪青毛绒绒的球儿才微微动了动,给这老大爷们惧个半死,刚想开口喊人,才看见盈盈月色下,从那坨毛里露出张反着光的黄金狐面来。
“wǒ • cāo,活的?不是……画、画良之?!”
“春风,你那熏鸭好香啊……”
说完,这人倒头又栽睡在了季府门口。
生死未卜画良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季春风根本没心思细究,只当他多半是跑出来的。
关键是自打他给人背进来,这人就跟瞌睡鬼上了身,蜷在他的榻上呼呼大睡。
季春风茫然掐腰,不知如何是好,转着圈儿把府上人问了个遍,都说今日没听见有人敲门,也就不知道他披着个那么大号的狐裘,在寒风里头挨着季府的门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