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为何!”
桂弘努力压着哭腔问。
“他不想活。”楚东离冷道:“醒来后发现自己没死成,身体上大抵会出现极为抗拒的过度反应,免得再伤了自己。不过王爷为何这般费力不讨好,甚至冒险求到我头上,也偏要救他?”
“他就是我小时候那个人……”
桂弘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都像是泣血带泪。
“他不能死。”
楚东离指下忽地一停。
顿愕半晌,似是重新稳了心境,才肯再下手。
“那他该死。”
楚东离冷静道:“该他死上百次,一命一命的还。”
“不是……不是!”
桂弘霍地抬头,瞳仁晃成秋叶,悲恸欲绝地惊叫道:
“是误会,他没有……他没有借我的命去谋出路,他不过是没来得及跑回去,里面太危险了,他被护国军拦在外头,再进不去,所以到头来,到头来……”
那疯子嘴唇翕动,几度因喉咙过分紧绷而滚出咕咕声,抱怀瑟瑟,惶遽胡言:
“是我……全是我的错……我误会他,我……是我任性,我不懂事,是我不信他,是我执意缠着我哥要逃,才逼我哥出手伤了护国军,被定谋逆大罪!都是我害的,是我,是我害的他,是我连累三百多人无辜丧命,我哥,芸妃娘娘,都是我!是我啊!”
桂弘越说越是激动,以至于再自持不住,哀号大哭,十指皆疯狂抠住头皮发抖!
楚东离眉头骤然紧蹙,也还是屏住心神,将线尾结打好,拿浸药的纱布缠了数层,才活动着发涩的脖子起身,转身面向濒临崩溃边缘的桂弘。
提高声量,微沉道:
“可他不还是没有第一个进去救您。他犹豫了,转身了,不是吗。”
桂弘骇然惊醒,惊惶不安地用紧缩的赤瞳看他。
“三殿下,这是要改成怪罪自己的意思吗?”
天师再靠近几步,桂弘坐在软椅上,恐惧着往后缩——
惜无路可退,只被迫听面前人压住光影,埋满面阴晦,厉色道:
“三殿下,可还记得在下当初是如何教导您的。天地不仁,义万物为刍狗。成大器,统天下者当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仇恨利刃,可为己所驱,卧薪尝胆;亦可走火入魔,破毁心智。您可以疯癫,纨绔,放浪,这是您得天独厚,为您随意支配的武器,心是疯了,可脑子不能坏!您若一味归罪自己,那便莫提复仇,就是自保心智都难!错也是他在难两全时并未选您的错,无需将那低劣的罪恶感归到自己身上,否则到最后,您只会毁了自己。”
楚东离冷然重新遮上大帽,桂弘瑟缩着看他那张遁成漆黑的脸,用抱着头的小臂挡脸,只从缝隙中露出极度惶恐的眼。
他将斗篷狠狠一甩,阵风鼓得桂弘乱发翻飞。
“他、翊卫画良之,无论初心如何,无论是有百般借口,无论事后作何弥补,当年弃您而去,留您在火场里,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都是引您心灰意冷,执意下山的直接理由。三殿下,辨清楚因果,若是被旧情故念所扰,乱下阵脚,才是真的愚蠢!”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
桂弘抖瑟得无所适从,拼命咽着口水,试图让自己淡定,竭力想把手臂放下,却是努力几次都还难以自控地重新抓回头发,手指都快绷得痉挛,几乎失神的反复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我不想您让我失望。”
楚东离留下最后一句,再自后窗跃走。
徒留桂弘一味长久地濒临崩溃边缘,紧紧抱着自己。
憋压在喉咙深处的呜咽声悲绝凄惨,他连头都不敢抬。
天际泛出鱼白,逐渐转亮。
王府的侍女心急如焚地抱着刚煲好的独参汤罐跑进屋里,掀盖一瞬热气腾腾,参香混着黄芪,枸杞,当归等数十味补气药材熬了许久。
剂量下得猛,药味几乎是扑鼻而来,苦得光闻着都催泪。
她们用小碗盛出汤药,一位在侧持扇给热汤降温,再递给郎中,往患者口中送药。
枕头已经垫了老高,怎奈榻上人牙关紧闭,一口汤药都灌不进去。就算强迫着给他撬开——
喉头无力,丝毫咽不下去,含了满嘴,最后全从嘴角流了出来。
郎中急得满头大汗,不停抹着额,最后几乎带了绝望的哭腔,跪在地上爬过去给坐在后边,神情呆滞凝着围床榻忙碌碌一群人的王爷咣咣磕头。
“王爷饶命,病患咽不进去,真咽不下去啊!王爷,小人尽力了……”
桂弘像是失魂了的魔,眼里带着顶高烧一夜未眠,疲乏不堪,心力憔悴的红,缓缓下移目光到郎中身上。
“本王说了。”桂弘拿手指了画良之,又指向郎中的脖子。
“他咽不下去,我要你的命。”
老郎中吓得软跌在地,要怎说求生欲激发奇迹,眨眼间眸子一亮,摸爬起身,锐声道:
“小人……小人还有别的法子!”
第42章往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