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三神老儿曾待过的地方,果真不同凡响。”易情与祝阴咬耳朵,“这一群群一片片的,都是他们养的走狗!”
祝阴说:“咱们也不必上赶着给他们咬,绕路罢。”
他们正交头接耳,不想却被天王魔礼青瞧见了。魔礼青身形长硕,甲胄金红交加,有一张粗犷青脸,见了藏在云海中的他们,哈哈大笑道:“两只小虫儿,绕什么路?绕得再远,也逃不出你天王爷爷的手掌心!”
魔礼青取出一只土龙头盏,盏盖一掀,也不知是甚妖法,竟将他俩吸了进去。那土龙本就可变大小,以其骨所制的杯盏也自能令人身形变幻。一瞬间,易情和祝阴落入杯中茶海里,魔礼青双唇一嘬,便将他们连茶水一齐咽入肚里。
待咽下后,他满意地打了个饱嗝,道:“还不够塞牙缝的!”
周围的金甲将哄笑出声,他们最爱看增长天王作此表演。无论多凶恶险毒的妖兽、歹人,遭了这土龙盏的变化术后皆小如草芥,任人宰割,只会在天王铁胃里化作一滩酸水。
然而今日的表演似是出了差池,魔礼青笑不多两声,便笑不动了,捂起了肚,像肠子打结了一样。旁人问他,他支吾地道:
“反酸了!”
可何止是反酸,他只觉肚胀难耐,身子要裂开一般。后来他果真肚腹鼓起,暴绽开来,血肉横飞。金甲将们惊叫着退去,却见魔礼青尸首中爬出一条鼓鼓胀胀的赤蛇那赤蛇死死咬着魔礼青血肉,大口吞食,竟生生将身子从米粒大小撑到天王肚破肠流!
赤蛇艰难地挪着身子,用尾巴将土龙盏打碎,顷刻间,易情身形恢复原来大小,头上仍挂着五颜六色的脏腑。易情呸呸吐酸水,作吐逆状:“真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这厮肚里果真全是坏水!”
天王虽被赤蛇啃得血肉淋漓,然而魂心仍在,尚可复原。只是金甲将们早被这可怖场面吓得节节败退,扭身便逃。赤蛇吃了神官血肉,身形猛长,一个摆尾便扫破城关,乌烟四起。
更天关乱作一团,烟雾里,赤蛇缓缓变回原形,在水边大吐特吐。易情把它拎起来,它已变回了巴掌大小。祝阴蛇苦着脸,嘴边仍挂着涎水,难受地道:“那厮难吃死啦,祝某如今腹胀得着实难受,怎么办才好?”
说着,又探头出去呕了几下。易情把它翻过来,揉了揉肚皮,小蛇舒服地打着嗝,又听易情道,“给你吃点别的玩意儿,洗洗嘴巴。”
小蛇闭眼张嘴,却觉似有甘霖降落,化去口齿间秽气。它满足地砸吧着嘴,抬眼一口,却见易情举着受伤的手指,血珠垂落,正入其口中。
祝阴大惊,却见易情狡黠地笑,“怎样?还是我的血好吃些罢?”
趁城关中烟尘斗乱之际,易情撕下一片祥云,悄悄飞越了过去。一面飞,他还一面以天书纸片儿又给祝阴画了一只壳子。
然而越过城关,他们方知为何那关口布着如此之多的金甲将。原来四重天上一片漆黑,天幕仿佛被浓墨浸染,全无半点光亮。
祝阴轻声道,“宝术,张炬烛天。”
他的指尖跳起一豆火苗,然而心口霎时传来撕裂似的痛楚。易情忙按下他的手,道,“你那宝术伤根本,不到万不得已,千万莫用。”
然而走上天磴的那一刹,他忽觉整个世界的光皆熄灭了。
黑色,无垠的黑色,他的眼帘里只余这一种色彩。那是一片无垠的海洋,而他望不到尽头,四下张望,连自己的手脚皆已不见。他张口呼唤:“祝阴!”然而没有回音。
渐渐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他是在一个浩渺无边的宇宙里,还是一只夜枭的眼里?光、风、水、声音皆消失了,于是他明白这便是虚无,身形不复存在,连神识也似被猛兽一口吞食。寒冷与恐惧接踵而来,又在黑暗里消灭。
他迷路了,既找不到前路,也寻不到归途。
黑暗里的每一刻都漫长好似百年。不论自哪一个方向而去,都只有无边际的极夜。
易情几近疯狂。
上回走天磴时,他顶多受了骨肉剥离之苦,却不似如今这般辛苦,这无形的苦痛来自于内心,于是他始知人在饭食与水之外所需的便是光了。
正在这时,他窥见了一点光。
一枚祈天灯颤颤悠悠地升了上来,灯纸洇湿古旧,不知遭了多少风雨。
易情惊奇地张眼,这几可算得一个神迹。穿越重重云海,跨过常人难及的四重天,这盏小灯竟将光送到了他身边。
他仔细一看,忽然间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了面颊。泛黄的纸面上书着一行小字:“天穿制于乙丑年。”
他伸出手,轻轻捧住了灯盏,像捧住了一颗跳动的心。有祈天灯相照,天磴不再黑暗。然而火苗微弱,不一时便熄灭,他又坠入暗海中。
“师兄。”幽暗里传来祝阴轻轻的声音。“你看见了么?”
易情点头,“我看见师父手制的许愿灯了,它飘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