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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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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阴捂着伤,断断续续道:“师父,您说的天廷会泼来的‘污水’,是指灾荒么?”

天穿道长点了点头。

众人沉默不语,此时抬眼望去,天磴如一支在火堆里挣扎的枯枝,于烈火中苟延残喘。栗紫的天穹里已不见天兵身影,天磴已断,他们被永远阻隔于中天之上。天与地就此分隔。

但若神明欲攫取人世福气,为阳间降下灾殃,却也轻而易举。只因福祸可凭香火抵重霄之上,不必神灵劳动大驾便可操纵。

两人正痴痴望着苍穹,此时一片雪白忽而遮住了视界。不知何时,那五柄利剑已然化回纸伞模样,轻飘飘地落进天穿道长手中。天穿道长持着伞,将那伞遮在他们头顶,而她于雨中静立,白衣如霜,飘然出尘,宛若仙子。

天穿道长望着易情和祝阴,如注暴雨里,她的目光宁静无澜。

“车到山前必有路,其余事往后再谈。”她说。“现在,恭喜回家。”

第五十章寒暑移此心

雨像天河倒倾,下了三夜,一刻不歇。

内房里水漉漉的,雨粒子从青筒瓦里漏下来,打在地上,拨弦似的脆响。易情盖一张发霉布衾,仰面躺在四面床上,像躺在一具棺椁里,了无生气。

落入凡间的那一日,天穿道长虽与他说“恭喜回家”,可这处着实不似原来的无为观。天书之外的世界一片荒芜,牌楼倾颓,灵官殿破败,雨落潇潇,汪洋万里,整个世界如一张蒙尘的墨画。

易情曾问祝阴:“这就是天书之外的景色?”

祝阴书中书外的魂心已然融为一体,因而此时的他有着做天书时的记忆。他的神色里隐忍着愤懑:“本不该如此的。”

“那为何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祝某一直身居云峰宫中,竟不知下界已被众神糟蹋成了这般惨景……”祝阴咬牙,眼里似烧着火,“他们只顾享乐,夺去了凡世福气,且将他们本应背负的灾荒抛入世间!”

从九重天下来后,易情便于无为观中养伤。观里众人怕碍着他,便也未常来叨扰。可这三日里,他的伤势却是一天比一天坏了。第一日,他两手寒栗不止,不可持物;第二日,他一足不摄,不可走动;第三日,他一耳混沌,不可听声。

此时的易情瘫软在床榻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雨珠一粒粒地挤在滴水檐下,不一会儿又被挤落下来,融在淡蓝紫的烟水里。他望着这景色已有三个时辰,可却没法爬身起来,换个地儿观雨景。

因为他动弹不得。

身躯的知觉在渐渐失去,为了将天书中的凡世剪裁入现世,他动用了“形诸笔墨”的宝术。可这亦有代价,那便是他的性命。他本是书中之人,本不该于书外留存。起初是四体,进而是五感,如今却连情愫也似在渐而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易情想,现今的他却真如一个行将就木的死人了。

但他不后悔自己做了此事。他将祝阴与无为观中人从书里带了出来,教他们可在现世里过活,若问他觉得此生是否有意义,他如今已觉意义非凡。

木门忽被笃笃地叩响,那声音像两枚石子投入了池塘。易情抬起脖子,却想起自己浑身僵直,不可动弹,便喊道:“门开着,进来罢!”

祝阴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散着墨发,肩头夹着纸伞,怀里抱着盛药的木托,一边肩膀被雨淋透了,湿去的部分像一块新裁的布,缀在身上。“师兄。”他轻声唤道,声音却沙哑而疲惫。

“祝阴?”易情问,“你的剑创好了么?”

祝阴点头,“祝某先前吸了您许多血,您如今缓过来些了么?”

易情也点头。此时他们二人却在不约而同地想:扯谎!祝阴的中衣里裹着细布,一层又一层,都被血染透了,若不是着红衣,还真会被瞧出来。易情则是病病恹恹,不多时便会撒手人寰。

祝阴在榻边跪下来,伏侍易情吃药。易情道:“我跌着手脚,痛得厉害,暂动不得。师弟,你劳苦些,帮着我点儿罢。”

“是,祝某定尽心侍奉您。”祝阴笑了,仿佛没看穿这是个谎言。

他小心地用调羹舀起药,递到易情口边,却见易情直勾勾地盯着他。祝阴吃了不少神血,先几日受的伤也几已愈合,如今那脸蛋儿白白净净,像凝脂白玉。

“怎么了,师兄?”

易情说:“我见你好看,多瞧你几眼。”

祝阴微笑:“祝某的脸本来就是要生成讨您喜欢的模样儿的。”

“瞧着这张脸,我总算觉得从天书里将你拉出来倒是件好事了。”易情眨巴着眼,道。

“能和您见面,自然是件好事的。”祝阴笑道,脸上像开出了花。

吃完了药,易情倚在墙边。风儿从槛窗纸的破洞钻进来,有湿润的苔藓气息。风刮起来时,雨也响起来了,像伽蓝的风铎,在房外的青石板上丁丁当当地跳着。祝阴收拾罢碗勺,却仍不走,拾掇内房里的物件,将各处拭得一尘不染。易情望见他在镜台前坐下,用交股剪在红纸上裁拿着小帚的扫晴人,待剪罢了,祝阴将小纸人儿系在檐下,虔诚地拜了拜,道:

“若是天晴便好了,祝某便能同师兄一块儿去踏青……”

易情含糊地应声,却在心里苦笑着叹息。他想,晚了,他快动弹不得了。他还能看见晴天么?

晚霞染满窗洞,天穹如一张醺醉的脸。祝阴出了内房一趟,给他送来一碗崧菜索粉,喂他吃罢。易情有些脸红,只觉得自己变成了废人似的。然而确实是个废人了,手脚皆似冻在冰里一般,一只眼、一只耳都没了知觉,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哑,兴许过不多久便不可吐字了。易情想,他快要死了,是么?恐惧像一阵紧呼呼的风,灌满心口。

祝阴一言不发,打来热水,替他解衣拭身。月牙儿升起来了,窗外的榕叶影像飞雁一般在他身上滑过去,易情赧然地闭眼,他感到系带被抽开,中衣滑下来,他如一条砧上之鱼,等着祝阴的巾帕擦过他的躯体,替他除鳞。

祝阴埋头擦拭他的身躯,却忽而道:

“师兄,您撒谎了,是么?”

易情睁开眼。祝阴的脸藏在阴影里,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您动弹不得,是因为动用天书而付出了代价?”祝阴继续道,“您为了将祝某与无为观中人拉出天书,才落得这番模样,是不是?”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咄咄逼人之势。易情扭过头,支吾道:“不……我……”

想了好一会儿,易情才讪笑道:“师弟,瞧你睁眼说的甚么瞎话!我只是一时体虚,方才起不来榻。等我养两日好了,便爬起来揍你脸巴子!”

祝阴捏住他的手心,微微使力。

易情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微变,后来哽咽道:“痛……”

“既然师兄觉得痛,那便反打祝某一巴掌啊。”祝阴说,眸色沉冷。

易情欲抬手,可手脚千钧似的,纹丝不动。于是他瞪着两只眼,如气泡鱼一般气鼓鼓地望着祝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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