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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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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道惊电忽而自头顶劈开,电光茫白如霜,像横亘天宇的裂痕,照彻八荒四极。他抬头望去,只见四周皆是屈曲的巨蛇,如盘根虬结的古木丛黑地密布四方,那是古书中记述的鬼国之民,因九狱阵诏令而现世。

易情战栗不已,忽而想起数月前他与祝阴下山时,曾听师父提起过,近年大梁山向不利,山洪冲垮了近处的土山,四座泥丘立在了大梁四方,众山的阴气便如溪河汇入城中。仔细想来,那不是山,而是这些盘踞的巨蛇!

左三儿也曾在梦里向他说过,鬼王会将荥州“握住”。他如今方才解得其中意涵,原来这群庞硕的鬼国之民是无数支手指,会将荥州牢牢钳住。七齿象王早在他们入大梁时便已在插圈暗套,密布机关。

阴风阵阵,天上忽而落下如针细雨。祝阴伏在易情背上颤巍巍地抬指,驱使流风加诸于易情腿足。他方才吃了易情的血,伤势略好,却依然弱如扶病。易情拔步如飞,穿过白墙黑瓦的玉沼街,掠过一片零落衰柳。街巷里渐渐寂静无声,稀零的星子像一双双眼,在漆黑天穹中沉默地注视着他。

夜深月斜,雁啼唧啾,易情寻了一条无主小,顺卫河漂往天坛山。他回头望去,却听得水声激荡,巨蛇破浪而来,如藻荇般狂舞。易情看得心惊胆跳,铆足了劲儿拨楫划船,可那群巨蛇前行疾如雷电,掀起雪云一般的骇浪。

小舟在浪尖儿上被高高抛起,又沉沉坠下。波浪似山脊,将其拱起。颠簸之间,易情的心似蹦到了嗓子眼。群蛇渐近,一只冰凉如雪的手忽而握上他掌心。

易情扭头一看,是勉力支起身子的祝阴。

“师…兄。”他气若游丝,眼眸低垂。“您先走,祝某…断后。”

夜风拂起火红的袍袖,像破败的旗旆在招舞。祝阴衣衫水漉,眼眸亦湿润如荷露。易情忽而想起他被鬼王弓磐荼一掌碾成肉泥的模样,心中霎时如悬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急忙叫道:

“不行,你又想断后?别再打这歪心思了!我要回山请师父出马,若她见不着你,我定会被兴师问罪!”

祝阴却只是微笑,霏霏江雨里,他的脸庞如瓷般洁白,却又脆弱易碎。

“……神君大人。”

他忽而唤道。

一刹间,风声仿佛倏尔凝滞。浪涛声、巨蛇翻卷声正在易情耳旁远去。风儿将船卷入银杏林中,金黄似扇的落叶簌簌地洒了他俩满身。云分月黯,月光在枝叶间被碾成银鳞,细细碎碎地落进祝阴眼中。

易情如遭五雷轰顶,怔怔地望着祝阴。

祝阴的神色已然清明,眼里似流淌着星河,笑容了然而凄哀。

“师兄就是神君大人罢?”他说。“那一日,您重伤时曾吐露过些许字句,提及了天记府外的槐树。若您是神君大人,自是知道那处的。”

“我…”易情愕然地张了张口,却半晌无言。

祝阴按上自己的眼眸,叹息道,“祝某眼上有禁制,如今犹如瞽目之人,再难拜见您尊颜。祝某为过去对您的无礼与冒犯谢罪,神君大人,能让祝某再看您一眼么?”

易情头脑仍一片空白,心焦地忖度着究竟是否要应声,若是应了,缚魔链上的禁制会将他杀死么?正意乱时,祝阴却已膝行至面前,以流血的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祝阴哀声道:“神君大人是不答应祝某么?”

他俯下身,如冰般凉滑的指尖却已开始描摹起易情的五官。上一回触碰时带着审慎与犹疑,这一回却饱蕴炽烈如火的爱意。

“无事,”祝阴狡黠地笑道,“祝某知道,师兄一定会答应的。”

柔软的唇瓣忽而贴在了额上。易情懵然间发觉,祝阴正在他的颊上落下绵密的亲吻。那亲吻虔诚而仔细,仿佛不带一丝欲念。额头、鼻尖、颊侧,那吻如细雨般温和倾洒。直到落到唇瓣上时,祝阴深深地噙住了他。

吐息灼热绞缠,祝阴放开他,轻声问道:“祝某问您,文易情就是大司命,对么?”

“唔…”易情含糊地应声,却又被他坏心眼地咬住了舌尖。

祝阴的指尖抚上缚魔链,道,“祝某知您身负禁制,您不必回答。祝某数三声,您若不答,祝某便当您默认,成么?”

易情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下一刻,祝阴却笑盈盈地直截道:“三。”柔如缎子的唇凑上前来,紧紧地堵住他口舌。

身下水波漫荡,雨针在水面上织出毂纹。银杏叶层层叠叠,在他们四周打旋儿漫舞,两人仿佛迷失在梦景之中。巨蛇横渡卫水,嘶鸣尖利,摆腾的巨尾拍起腾空巨浪。

“你甚么时候…知道的?”在亲吻的间隙,易情艰难地低吟。“你不是…最恨憎我的么?”

祝阴的动作似是略略一顿,易情仿佛看出了他心绪的胶葛。他既厌恶师兄,又崇敬神君,矛盾的情愫之下,他只得用惊惶的吻掩盖自己的心绪。

浪花落下,溅起无数白露,落在河中时搅乱了一水的星沙。易情被吻得身软意乱,脸如火烧,险些滑落在祝阴臂弯里。正在此时,唇上忽而一凉,祝阴突而放开了他。

“对不住,神君大人。”祝阴说,“您先行一步罢。”

易情气喘连连,却觉他神色不妙,总算抓到个机会开口,惊愕道,“你要去哪儿?”

“祝某要去替神君大人上刀山,越剑树,穷碧落,下黄泉。”

易情伸手,一把抓住欲扭头而去、却摇摇欲坠的他,焦急喝道:“我才不要你做这样的事!天坛山快到了,咱们一齐去寻师父,求她庇荫!”

“来不及了。”祝阴却摇头。

他踉跄着起身,巨蛇已飞跃至他们身前。如柱的身躯在水中狂搅,两人面前已挂起如瀑水帘。

“神君大人,师兄。”祝阴向他回首一笑,“您在槐树下稍候,祝某其后一定赶至您身边。”

“这回莫要在天记府外等候,在天坛山月老殿前的槐树下…请您等我。”

语毕,祝阴忽而腾身而起。红衣在风中猎猎飘荡,像一抹狂扬的血痕。巨蛇见他扑来,竟怯缩了一刹,旋即卷起鲸波鼍浪,嘶声如九天洪雷震鸣。风翻白浪,河面绽开千片雪样的水花儿,祝阴在雨中踏风前行,一刹间让易情以为他是自山海中降世的君王。

祝阴倏地扬手,狂岚忽而将易情与舟卷起,将他送往远方。易情惊声叫喊,却见四方景物愈发远去,他正高悬于空,凌云而行。

狂风不知送了他许久,总算将他荡到天坛山下。易情爬上土岸,不安地远眺。清风在他指间缱绻了片刻,又散得无影无踪。他回望卫河,只见沙净烟笼,极目之处一片宁静。

易情猛地扭身,摸着黑往山上爬。阴风飒飒,虫鸣寥寥。他安慰自己,祝阴是灵鬼官,定是个命大的主儿。可一闭眼,他仿佛又见到祝阴倒于血泊中,不成人形。

他摸回了观中,山径上的戳灯皆没点,四处一片墨一样的漆黑。朔风干冷,林中送来枯败之气。易情摸出身上藏的铜钱,用宝术“形诸笔墨”画了火折子。

跑过寮房时,他忽觉不对,停下脚步。不祥的预感在心中酝酿,他走到墙边漂满浮萍的水缸里,颤着手往缸中探去。水如冰寒凉,他摸到了柔软的藻荇,还有

一只手。

刹那间,他寒毛卓竖,战栗之情铺天盖地翻涌而来。雨变大了,他像被躁乱雨点捶打的一面破鼓,自口里发出泣不成声的悲鸣。他知道为何观中不曾点灯,本该守门的迷阵子又在何处了。他许久不曾回观,竟不知观中诸人活得有千般苦楚。

与十年前的惨景一般,荒年降临,迷阵子溺毙在了水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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