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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见城,张家。
张老爷守着张疏的遗体,涕泪满面。府邸四处挂了白绸,仆人们静默地行走,不敢高声说话。张老爷坐在灵堂里哭了三天三夜,哭声曲曲折折传出去老远。才过了这么几天,他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原本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儿,现在露出了行将就木的颓相。
“我的儿啊,”张老爷涕泪如雨,“你怎么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堂下守灵的众人哭声低低,黄纸在炭盆里烧,火星萤火虫似的飞散。
“我可怜的儿啊,你这么年轻就走了啊,连条血脉都没给爹留啊!”张老爷捶胸顿足,“你托梦给爹,是谁害了你!爹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你讨回公道啊!”
他伏在张疏的灵床前恸哭,张疏的妻子白芷流着泪走上前,劝他保重身体。白芷也心碎,谁知她进门才几个月,就成了寡妇。
“儿啊,你告诉爹,是谁害了你!”张老爷哑声道。
白芷劝了又劝,“爹,您歇歇吧!相公在天之灵,也不愿看见您这样啊!现如今疠疫横行,氏神老祖宗请了狐神来坐镇。等氏神老祖宗回来,他定会帮咱们查清真相。”
张老爷摇头,“我早问过老祖宗了,老祖宗说杀我儿的人他暂且动不了。”
白芷蹙起细眉,“怎么会?咱们老祖宗的道行在四海八荒都是数一数二的,还有谁他动不得?”
“谁知道!”张老爷心中悲痛,又扑到张疏床前哭嚎,“儿啊,我短命的儿啊!”
灵床被他晃动,张疏遮在白被下的右手掉出被沿。白芷定睛一看,张疏攥着拳,好似握着什么东西似的。张老爷也看见了,摸索着去掰张疏的手。张疏握得死死的,张老爷和白芷合力才把他的拳头掰开。两人凑过脑袋一瞧,张疏的掌心躺了个黑漆漆的玉耳瑱。
张老爷捏着耳瑱,咬牙切齿地问:“我儿把这耳瑱握得死紧,它定是凶手之物。查,给我查,这耳瑱是谁的!”
大家都面面相觑,张府中没人戴黑玉耳瑱。
白芷道:“爹,有一个人或许有嫌疑。”
“谁?”张老爷双眼通红。
“您想啊,相公生前,心心念念的是谁?不就是氏神新收的那个小贱人么?”白芷道,“那小贱人是打八条乡那儿的山沟沟来的。咱们这儿的女人都戴耳珰,谁戴这种东西?听说山里的人就喜欢戴这种小玩意儿,依我看,这耳瑱就是那小贱人的。”
“有道理,有道理。”张老爷喃喃,“可是她不过是个凡人,老祖宗为何说动不了她?”
白芷叹了口气,道:“老祖宗被那小贱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当然要包庇她。”
张老爷恍然大悟,哀嚎道:“苍天啊,雪见神,您怎么可以为了个女人,罔顾张家子孙的性命!儿啊,你死得冤啊——儿啊——”
朝铃生病了。这病来势汹汹,朝铃不停地咳嗽,站都站不稳,只能窝在棉被里。倘若她照镜子,会发现自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她的指甲也变黑了,正一片片剥落。这是异变的最初过程,凡人吸入了太多疠气,会像鲜花枯萎、河床干涸似的慢慢变成人干,最后成为耸着脊背,皮包骨的枯瘦怪物。
月见大猫蜷着身子,团团把她围在肚皮边上。他毛绒绒的黑脑袋探到她旁边,伸出一截红彤彤的舌头,舔了舔她的脸颊。
“你变苦了。”月见神注视着她憔悴的脸颊。
朝铃昏昏沉沉,隐隐约约听见月见神在同她说话,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蚊子呐呐似的出声:“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会死,你要异变了。”
朝铃感到迷茫,空洞的眼神露出一丝疑惑。
“异变?”
她的脑子变得钝钝的,思绪黏在了一起,好半天才明白月见神的话儿。异变?她怎么会异变呢?她不是恐怖老爹的血裔么?她没有力气去思考更多了,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冥冥的黑暗里似乎有一双手在拽着她下坠。最后一点点理智,她用来回想雪见神,回想那只脾气差劲又懒惰的大猫猫。她有些难过,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雪见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