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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那人缓步绕到她身前,一边撕开假面,露出了另一张分外年轻的、却叫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鬼王段生!
沨漾双瞳骤缩,眼中神色急剧变化,转瞬想起了那块被他仿造的莫桑石,心中怒意一下被被点燃,恨不能生吞了眼前之人。然而偏生她此刻被定住了身形,只能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一边瞪得她目眦欲裂、眼眶通红,也无法说出半句话来。
“别挣扎了,你动不了。”段生看着她这般狼狈的模样,眼中笑容愈深,顿了顿,道,“不过本王有些好奇,鬼族画皮刻骨之术向来是六界一绝,你方才是如何认出来的?”
“或者说……是方才哪句话,你说了谎么?”
问完,他俯身凑过来,那张素来瞧着清秀软弱的书生面相此刻毫不掩饰地被邪气占据,终于露出了地狱鬼王的原有神态,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就这么隔着咫尺之遥盯着她看了半晌,没等到答话,段生这才故作懊恼地道:“哟,瞧我这记性,你现下无法开口,自然答不了话。”
说着他直起身,在她的怒视之中轻轻笑了笑。
“不过没关系。”他道,“念在你如此好骗的份上,本王自会奖励你一番。”
他顿了顿,忽而将面庞凑过来,抵着獠牙,在她耳侧一字一句道,“……就奖励你,在临死之前,与你那孽畜兄长,好、好、道、别。”
话音一落,沨漾眸光大震,然而这时他却没再开口调笑,只低声笑了几声,末了便眉峰一压,神色陡寒,侧眸斜睨过来,冷冷瞥了一眼不远处正满脸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天帝。见对方瑟缩着猛然闭眼躲过自己的目光,他便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一边伸出右手,一把拽住身下无法动弹的沨漾,扯着她的后颈带她纵身跃起,飞出殿外,朝着天门那侧疾飞而去。
而天门之外,早已血流成河。
城门倾颓,墙垣塌倒,到处都是残破之相。腥气浓郁无处不在,粘稠得仿若腐朽水流。在倒灌进鼻腔的刹那,就连濒临窒息的沨漾都冷不防被呛到,她在剧烈的痛苦里停止了挣扎,无意识地睁大了双眼,望向眼前炼狱般的景象。
尸山,血色,大片大片的猩红。
那骇人的猩红将九天日轮都映得失色,肆意奔涌着淌向天地之间,将缭绕的云雾都浸成了赤黑瘴气,一边流转不息,一边被溅上了无数团墨绿的、蕴含灵力的妖血,随着其流窜而在各处不断闪着幽暗光芒。
不出片刻,那悬浮于空的光芒便如夏日萤火般越聚越多。很快,在不远处的城门之上,那六首黑蛟其中一处大张着的巨口中,出现了一团巨大的、周径足有数人之长的暗绿光团,随着灵气流窜而不断翻转。
而那光团之中,炼骨之阵悠悠转动,阵眼中央,困着一个人。
沨漾凝眸望去,许久才看清那人的相貌。
——却是上神泽尤,亦即妖族帝君。
他倚坐在一座玄玉镂花的高椅之上,以手抵额撑着椅臂,闭目舒眉,神态慵懒得如在静息浅眠。自他额前垂落的珠玉冕旒正轻微晃动,隐约露出其下的血色神印,以及半张眉骨深邃的苍白面庞。一袭宽大的墨色衮服被他披在肩后,与身侧广袖一同在风中烈烈作响,衬得他周身气质森寒,又显出说不出的阴沉煞气。
随着时间推移,萦绕在帝君周身的光芒愈来愈强盛,随即吸引了成千上百只自远处飞来的鬼魅。它们顶着骷髅撑起的丑陋皮囊,血口大张,于他身下座侧朝他伸出苍白骨瘦的双手,肆意地去扯拽他衣袖之中垂下的银色锁链,然而未及触碰,便在须臾间被他周身散出的煞气碾得灰飞烟灭,发出被灼伤般的尖锐嚎叫。
这似神似邪的诡异景象叫人心生惧意,见状,原本欲要上前的段生在百步之外堪堪停住,带着沨漾落在了云端之上。
接着不出片刻,未等他出声,六首黑蛟便似有所感般地随之而动,其中一只龙首缓缓转过来,睁着深潭般的巨大眸子看向他,微微一眯。
“鬼王?”
沉闷低哑的嗓音落下,仿若困顿未消,然而待转瞬后看清他手中之人后,那只血色的竖瞳猛然一缩,跟着龙口大张,发出了一声尖啸的龙吟。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
炽热火流随着这一声怒吼喷射而来,如有倾山贯日之势,却被段生轻易避开。他神色不变,几步跃至蛟首正上空,居高临下地朝着因炼骨阵法而无法妄动的黑蛟勾起唇角,露出一脸轻蔑笑意。
“放肆?”
他垂眸扫了一眼手中不断挣扎、气息渐弱的沨漾,漫不经心地加重了手中力道,“怎么,妖王殿下今日,是要大义灭亲,烧死自己的亲生胞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