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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情不自禁地伸出苍白的手指,颤抖着碰了碰来人的脸庞。
是真的……有温度。
而后,巨大的震惊被带着茫然的惊喜所取代,丁曦张了张口,嘶哑的声音从她喉咙里钻出,带着惊愕,仿佛为了验证什么一般,犹疑着问道:
“泽、泽尤?”
她的声音颤得厉害,又忍不住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在被他扶稳之后,像是呢喃一般地重复道,“你……你是泽尤?”
那声音既茫然,又无措。仿佛一个久经严寒的孩童,忽然看见了平生里的第一捧火,被那炽热的颜色给吓到,不敢相信它是真实的,接着却又为了触碰那当中的暖意,而顾不上掌心的灼痛,小心翼翼地将那火焰捧了起来。
那样笨拙,又那样可怜。
纤细的手指触碰着他的脸,接着却又想缩回去,于是他伸出手,将那只小小的手抓住了,攥在了掌心里。
“是我。”他道,语气是肯定地、毫无置疑地,似是为了驱散她话里的犹疑。
接着,那双桃花眼望着她,满含温柔,又倾身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
温凉而柔软的触感从她的发顶落下,她被轻柔的吻醒了,于是愣愣地仰着脸,听得那人叹息一般地道:
“我的傻阿曦,夫君在这璇玑玉佩里,等了你好久好久啊……”
他捧起她的脸,语气低哑如呓语,轻轻地同她解释起自己的来历。
当年,他在成为她的夫君不久后,因为……因为某些原因,他受了重伤,需要在三年之内独自闭关疗伤,故而不能时刻待在她的身边。可那时曦还是初入上仙界,他又担心她母亲过于繁忙,自己走后无人照顾她,于是,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想要替她找一个陪侍。但他在仙界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便去了一趟鬼界,而后,他在忘川水畔的榕树林中,遇到了鬼生。
那时鬼生还没有名字,是个刚刚凝聚成形、还没有灵识的精魄,纯粹无暇,于是泽尤便一眼选中了他。而后,为了助鬼生顺利炼出人形、渡劫成仙,也为了能让他日后能替自己留在她身边,忠心照顾她,所以泽尤将自己的一缕残魂割出,渡入到了璇玑玉佩里,又用玉佩滋养鬼生的魂魄,助他修出了神智。后来,那缕残魂帮着鬼生修成了仙骨,鬼生便被他带到了仙界。但那时的鬼生还只是没入籍的散仙,是没有资格长久地留在上仙界的。
于是,在最后的一年里,泽尤尽力地栽培鬼生,最后终于让鬼生获得了上仙界的仙籍,也让他正式成为了曦的侍从,曦也在他的照料之下渐渐长大了。而此时,泽尤却因灵力渐弱,被仙祖斥令着与曦分别,正式去闭关了。
可谁也没想到,恰巧那之后,又遇到了仙界大变,那缕残魂还未来得及被泽尤收回,便又随着鬼生一起,同她转世下凡了。
于是,直到今日,鬼生身死而魂魄消散,这缕残魂——也就是此刻站在丁曦眼前的“泽尤”,才得以重见天日。
亢长的一番话说完,他顿了顿,那桃花眼中的笑意暗淡了些许,眸中逐渐浮起些悲意,他轻轻唤了一声,又伸过手,将还在发愣的她揽入怀里,再开口时,声音哑了几分,语气满含心疼和歉意。
“阿曦。”他唤她。
轻柔的话音落下,他小心翼翼地抱住眼前人,伸手覆上那满是伤痕的单薄脊背,忍不住指尖微颤,又哑声道:“虽然我只有前世的记忆,但后来所有的事,以及你转世这二十年来,所受的种种苦难,我都在方才,经由丁符所残留的记忆看到了,对不起,夫君……夫君让你受苦了……”
那轻柔的话语落下,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字眼,然而落在丁曦的耳中,却是叫她忍不住一下子红了眼眶。
他说,阿曦,夫君让你受苦了。
——这语气那样温柔,那样心疼,不是她的泽尤哥哥,又还会有谁,这般怜惜她?
于是冰冷坚硬的皮囊顷刻瓦解,所有的委屈、痛苦、愧疚、绝望、悲意都被勾了出来,汹涌的泪意从夺眶而出,沾湿了她发红的眼尾,她终于回抱住他,接着,整个人在他怀里开始颤抖起来,低哑的呜咽再也压抑不住,从她的喉中漏了出来。
那哭声像是小兽的哀鸣,又像是扎在他心里的利剑,泽尤抱着怀中轻颤着的人,心疼得几近窒息。
二十年。
他看着丁曦与转世后的自己,相识又死别,死别又重逢,重逢又生离,再相见,又沦为陌路客,而到了如今,二人竟已像是囚着彼此的生死仇敌。他看着他的阿曦被陷入疯狂的自己一次次伤害,一次次逼迫,若不是他方才及时阻止,险些让她用浮游剑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