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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坐。”
我对他的招呼不知何意,很快挑了块陈先生桌对面的蒲团,盘腿坐下。
“快过年了。”陈先生放下瓷杯,瞥了我胸前的白花,无厘头地谈起,“你的嗓子全坏了。”
“喝酒抽烟,不好的习惯全染上了。”我咧开嘴尽力笑得自然,操着坏损的嗓腔,“哭娘实际用不着多好的嗓子,我这样的能过活就成。”
昏暗的里屋,陈先生始终没抬眼正瞧我,他自顾自地瞅桌上的圆口瓷杯发愣,指尖碰着杯壁。我隐隐觉出陈先生的情绪不对,他周遭死气重的仿佛不是个生人。
他早就不像是个生人。
胸兜里留朵方才在院里随手摘的水栀,被风吹雨打冻得蔫了,我嗅到陈先生鬓间开的正好的水栀,一丝丝的散着腻味的香,缠着苦茶的味。
陈先生生了一副和善柔温的好貌,又持着漠淡无心的样态,打心底里敬畏这曾把他和道士捉去的人,这完全查不清看不透底细和心思的怪人。
同样的黑衫白裤,陈先生的腰背懈松,满不在乎杯中茶水的寒凉,一口口的喝,误入嘴中的叶片也不吐,全都咽下。
哭娘时辰往在半夜、凌晨,还需隔屋摇铃大舞的道长临场掐算定下。我看窗外天尚亮时候未到,辞别想往别间去啜茶养精神,也问问杨家人这亡者的生平和挂念,好编套戏词出来。
他又留了我,说当年家里人置办年货,旧渡里还凑钱请了戏班,他身子不好跟不得闲来无事去看了场戏。他说的这事我倒还记得,约莫是前年,班主贪钱又好吃喝,就被请了来这山下的一个四面围水的村。
那日唱的好戏的早早寻了后路投了更有前程的戏院,我才堪得了登台展喉的机会。那头场戏还未开场,我在临时搭成的妆间理袖,听跑腿的小童兴高地嚷叫,道外边落了鹅毛雪。
我登台果真感觉寒冻。那戏台临造的简陋,四角吊了白炽大灯明明灭灭,台后发电的柴油机隆隆震耳,戏台下不见长凳观座,连平常最爱利商贩走卒也哈着热气赶忙收摊。雪掉的又快,没一会铺满了人家的黑瓦檐,密的迷人眼。
脚下的樟木板吱嘎作响,打吹的师傅手冻得通红,这野戏本也就没有定章,变调算是新颖。彩绸盛不住积起的湿雪断了三四根,我心平的唱,才见台下一柄黑面的伞在白茫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