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衙门
与此同时,林幼玉也认出了这家伙是谁:
这是向来好吃懒做,每天蹲在田间垄头,对所有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吹口哨的本县最知名二流子,孙守义。
可此时,孙守义的眼中只有最深切、最极致的恐惧与痛楚。
在新的喉咙、舌头和嘴唇生出来的那一刻,他便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嘶吼,那是受尽了千万般折磨后的人才能爆发出的野兽般的哀嚎:
“杀了我——!!!”
林幼玉皱起了眉,想到了傍晚时的异常天象和刚刚那一阵仿佛能把人魂魄都震碎的惊雷,对衙役们问道:“这人莫不是遭天谴了?”
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却没想到衙役们立时纷纷点头,十分崇敬地看向她,争先恐后道:
“不愧是林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这家伙拐卖了个天……啊不,人……不对,反正就是拐卖了个好人家的的女郎。”
林幼玉:?我觉得你好像隐瞒了什么。
衙役们继续道:“那女郎现在已经被亲人接回家去了,我等特意将这恶贼与帮凶一起捉拿来,好让林大人能问话。”
“对了,林大人,过会还有个女郎要来交罚金。这个女郎便是那被拐的受害者的亲属,大人若有疑问,只管找她问便是。”
林幼玉点点头:“如此知法守礼,很好。她犯了什么错?
衙役:“呃,一不小心把孙守义家的那头成精的老牛给杀了?对了林大人,我们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千万别害怕。”
林幼玉对堂下孙守义还存有最后一丝希望的眼神视若无睹:“开玩笑,本官是武皇薨逝后二十多年来唯一一位女官。朝廷前些年下来视察的时候,见我夫君常年不在衙门,也都默认了的,本官能有什么害怕的?”
衙役:“好的。是这样的林大人,那个村庄里十之八/九的男性都被孙守义叫了过来,打算把好不容易逃走的女郎捉回去。幸好有路过的豪侠相助,我们已经把他们全都逮住了。”
林幼玉拍案叫绝:“逮得好!”
孙守义开始绝望了:?你不是秉公执法的女县令吗,怎么现在幸灾乐祸起来了?
衙役:“但是孙守义应该还是嫌人手不够?总之他把自家的老牛也拉了过来助阵,那牛在纷乱中被误杀了,这便是等会子那女郎要来缴纳的罚款缘由。我们看她似乎很不安的样子,就提前告诉她说是五十文罚金,林大人看我们安排得合适么?”
林幼玉大喜过望:“很是合适!”
孙守义面如死灰:不,我觉得不合适。
他刚张开嘴,似乎要为自己争辩些什么,可下一秒,那种熟悉的天雷轰顶的疼痛感与烧灼感便又一次袭上了孙守义的灵魂,把好端端一个人凭空又变得通体漆黑、血肉干枯,活像炉膛里烧了一晚上都没能烧透的一根死柴禾。
林幼玉见此,竟然半分没被吓着,甚至还招了招手,命一位衙役上前,用杀威棒把他给来回像是炒饭似的翻了一遍,发现此人的怀中竟揣着件羽衣,惊道:
“莫非这就是能保下贼子性命的东西?如此珍宝,定然不是他一个连田都不种的村夫能有的。也罢,等你们所说的那位女郎来了,我好好问问她失主是谁便是。”
“等那女郎前来,与我再过一遍证词后,若无疏漏,便能按我朝律令,判他和从犯斩立决!”
林幼玉话音未落,便见得一道身影翩然步入衙门。身着玄衣,长发以枯枝高高挽起的女子对座上的林幼玉深深一拜,声音清寒,如冰似雪:
“秦姝见过林大人。”
——这就是曾上金殿,与天子讨论经书四十三件的林幼玉?果然像后世的《留青日札摘抄》里提过的那样,是个又精明又聪慧的厉害人。
林幼玉听完衙役们的汇报后,本就对为救人便不眠不休星夜疾驰千里的秦姝很有好感,眼下见她行礼,更是忙命左右将她扶起,诚恳道:
“快快请起,秦君不必多礼。”
——如此偏僻的乡村何时竟来了个此等人物?好俊模样。我看她眼神清正,一身傲骨,怕是个仗义疏财的游侠儿、江湖客。
这便是,英杰相惜,倾盖如故。虽是初识,犹似旧友。只要一眼,识得她霜雪为心剑作骨;何须多言,认得她咏絮之才笔墨魂。分明琼楼天上客,却向人间寻仙踪!
秦姝起身后,将孙守义拐卖云罗一事娓娓道来,只是隐瞒了云罗的身份,姑且说是名门千金,遮掩一二。林幼玉听后,与衙役们所见所闻略一相合,并无缺漏,便对孙守义道:
“算了,即便问你,你伤成这个样子,怕是也答不出话来。就叫你那些好同乡说罢。”
衙役们闻言,立刻将瑟瑟发抖跪在门外冰冷石板上的村民们依次带入室内。眼下虽是春日,可晚间依然有些凉意,身着单衣的村民们在风中跪久了,个个都是面上泛青,心中生恶。
好容易挨到室内,他们一见着林幼玉,便心想,这不过是个女流而已,能有多厉害?再加上孙守义现在已经没了人形,不能反驳,怕是哭嚎几句就能欺着;这玄衣女子虽然看起来有点本事,可那帮人都走了,也不愿意带上她,那她就是被留在这里的弃子,不甚要紧。
——以这帮穷山恶水刁民的眼光来看,哪怕秦姝能召来天雷又怎样,她能以一当十又怎样,她武艺高强又怎样?没见她的同伴们离开的时候,都没带上她么?既然如此,这就是个被抛弃的女人。
——区区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就算她有一身法力,只要她背后没有男人撑腰,也没有同伴和她在一起,那还不是任由自己这么多男人摆布!
于是这帮村民张口就要翻供,黑白颠倒起来半点都不脸红:“大人,我们冤枉啊大人!”
“我们才不知道什么白衣女郎,那都是孙守义自家的事,和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就是!要我说,我还想告这女郎诬陷我们呢。”
“你口口声声说有白衣女,倒是拿个人影出来给大人见见?”
林幼玉略一皱眉,刚想打这帮刁民一顿杀威棒,便见秦姝上前一步,深施一礼,几缕长发散落下来的时候,依稀能窥见她明净而寒冷的眼神:
“大人容禀,我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