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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明的天子将方今的百业凋敝归咎于天道不仁,司天监便顺着天子的话呈言上谏,主张依照圣人八字对应的天干地支之位,以北,南,西,东的次序,在疆域四角分别修筑一座安泰塔,塔前再以各方古文字篆写一石碑,以此来保民安物阜,四海昇平。
这事算个肥差,且不说上头下了旨,哪怕目前国库再不充裕,户部的银子也都必须流水一样的送过去;
单看这四处均是山高皇帝远,领了命的钦差一旦到了地方,那便如同信马游缰,加之有油水可捞,行些未雨绸缪的铺谋定计之事自然要比在京城中便利许多。
故而这修建安泰塔的旨意一下,郁肃璋与郁肃琰便都算计着将这差事揽到自己人的头上。
奈何处在第一序位的平卢古文字是由仓彝文转化而来,除去季世子的母家一族,当朝识得之人可谓少之又少。
永安帝是不会让季路元轻易回到封地的,偏生修塔立碑一事又关乎国运,容不得丝毫的马虎差错。
因此,尽管郁肃璋一早便将略懂皮毛的郑颂年推举了上去,可永安帝心下踯躅,郁肃琰又有心干扰,这最终指派的钦差人选遂直至今日都未能定下。
季路元心里清楚,自己若是想尽快返回平卢,这事便是他能利用的最佳机会。
他因势而动,派季十九时刻盯着郑颂年的动向,只等郁肃璋将剩余的障碍一具扫清,永安帝再无他选时,他再将手里郑颂年的把柄捅出去。
届时期限将至,即使永安帝再不愿意,也只能任由他顶替郑颂年成为钦差,顺理成章地回到平卢。
有风起,吹得白玉石阶上光影晃动,季路元低眉敛袖,指尖轻轻拂过石栏望柱上雕刻繁复的腾跃龙虎。
幼时记忆中萧森的雨夜,绵延望柱上雕的是华丽精致的香玉牡丹,石阶也非如眼下这般洁白如霜,而是红迹斑斑,满满淌着的,全是从他娘亲身体里流出来的刺目鲜血。
他藏在石柱间的狭缝里,惊恐地看着娘亲双目紧闭,被人拖拽着头发缓缓前行,那双金尊玉贵的手靡靡垂在地上,在黑黢黢的暗夜里摇曳点画出两道长而蜿蜒的艳红。
[昱安,昱安啊——]
娘亲仿佛在叫他,嗓音一如既往的低而柔缓。
他受到了这呼唤的蛊惑,愤怒地抽出竹骨扇中的短刃握在手中,尤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玉石俱焚地同那些人拼个鱼死网破。
郁棠却在此时死死握住了他的匕首,明明只是瘦瘦小小的一团,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力气,硬是生生钳制住了他的脚步。
[季昱安,求你了,别出去,你别出去,出去会死的。]
……
风愈急,季路元阖上双眼,就此驱散了耳边郁棠的迭声低泣与眸底浓郁的灼灼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