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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为当今京都世家子弟之首,武功当然不弱,这么一块贴身而置的令牌其重量几何、质地分布他再清楚不过。可在他先前的印象里,这分明是一块实心青铜牌,可眼下好友又确将其一分为二,内部机关空处清晰可见。
谢子渊现在才有些明白,时至今日,魏氏倒台近二十年之久,李琰在京都近乎神隐的情况下,朝堂之上提起魏氏二皇子仍旧讳莫如深。
如今倒是也托了李琰的福,能见得这番巧夺天工的物件,谢子渊思忖道,伸手想取来仔细看看,“这物件倒也新奇,我先前还以为是里头是实的。”
李琰抬手止住谢子渊,见其疑惑不解,不知从哪取了面铜片,抛面打磨得甚是光滑,寻了个合适位置将窗间泄进来的光打在青铜牌间,谢子渊这时才见得,原来分开两半请铜牌间还有丝线相连,与其说丝线,不如说是捻的极细的银线,倘若没有正好被光照着,直接在暗处观摩,是万万看不出这中间还有线体相连。
李琰顺着银线位置,严丝密合地将青铜牌复原了回去,也不知是什么技艺,这一合璧竟然完全看不出原先裂隙,谢子渊不由得啧啧称奇。
“……我小舅舅曾经背着我外祖来找我,给我演示了此令的用法,说是那些不清楚此物的人,即使机缘巧合拆开得到了令中丝帛,无法将令牌合回去,也是无法发挥其真正效益。”李琰沉声道。
彼时正值魏氏遭受打压最为严重的时刻,宫中宫外几乎断绝来往,滴点风声不漏。李琰是很久以后才知,当时魏峤几乎是冒着极大风险来见他,算是为魏氏留下最后的希望。
然而,魏国公其实并不赞成这样的行为,不久后魏峤便被逐出魏氏、赶出京都。
照理来说,当时戒严的京都并不应该随意放走一个魏家人,在风头正紧的关头,谁人知这是否是有意放逐,为他日卷土重来留下根脉。
毕竟,当时的魏峤可是与如今的谢子渊一般,文武全才,家世出众,是京都年青一代风头无两的世家子弟,甚至力压仅此其下的如今的谢相谢文泽。
随着如今李琰羽翼渐丰,他愈发清楚当初小舅舅给他留下的是什么,传言魏氏一族有一支私军,历时之久堪与大楚建国年份相较,跟随魏氏先祖曾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太|祖皇帝圣仁,不知怎的竟也没将这支军队收拢回去。而后的几代魏氏子弟也并不出众,久而久之也很少有人知道这支私军的存在,大多数知道的,也早以为这支私军消没在史尘中。
毕竟,在太平盛世的年份,私军可不是随便可养的,魏家军渐渐成了开国时期的一桩美谈。
然而,近代魏氏的重新兴盛,几代魏国公连出良相,却使得魏家军的传言重回人们视线。
直到最近一代魏国公,座下门客三千,家中子侄又各个芝兰玉树,嫡生的爱女虽是许给了寒门出的状元郎,但是还未过门那状元郎便先亡故了,新皇念着少小时二人的情分,将魏大娘子接进了宫,一来二往竟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
粗粗看来,魏国公竟是位极人臣,再想往上走,可就只有皇位了。恰逢魏贵妃新诞小皇子,彼时中宫又无所出,皇子府里唯有一个皇帝在潜邸时与婢女意外所出的大皇子。
皇城之中,魏家军的传言愈演愈烈,一时间魏氏风头无两却又危机四起。
可哪一支真正有谋逆之心的家族会受这种传言制掣,包括帝王在内的所有人都再清楚不过,这是一场对魏氏一族的围剿。
年幼的李琰比母亲看到的要更多,他无比清晰地记得那夜舅舅来寻他,夜凉如水微风正好,其实舅舅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面前沉默演示了回燕令的用法,直到最后,也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走得头也不回。
李琰想起舅舅,便不自觉低笑了声。这些年离魏峤当时的年岁愈来愈近,他也愈发理解魏峤当时的纠结。一面是想传下回燕令以待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一面却又不知是否要让年幼的外甥独自背上这些旧日仇怨。
李琰面对好友的惊异,缓缓轻抚着回燕令。京都众人之所以肆无忌惮地对魏家下手,不就是因为他们清楚魏家军根本不存在么。可惜,这回他们要失算了。
马车缓缓驶入早已置办好的密宅中。
——
驿站。
穆伊闲来无事从李琰房中顺了本棋谱,本是打算品品古人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滋味,却忽听得走道上一阵骚动。
“殿下,奴家好累,求殿下多疼疼奴家……”
一道秾腻粘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穆伊当即愣了下,眉间微蹙,待反应过来后,手中的白棋已化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