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影子一大一小,交叠在一起,像交错相逢的山峰。
起初方焕还挣扎来着,但不管他怎么尖叫,覃志钊都岿然不动,搂住他的手臂甚至越收越紧。关切像雾霾一样压下来,是覃志钊衬衣领口的温热剃须水气息,方焕有种窒息般的安全感。
上了车,覃志钊将书包放在副驾驶室,让方焕坐后座,尽量伸直腿,别在碰到痛处。
方焕沉默地接受,很快,车身移动,却不是回家的方向。
“去哪里?”方焕趴在车窗上问。
覃志钊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重:“医院。”
“不要去医院!”方焕像是受到刺激,忽然抬高声音。他才不要去医院,去了医院,父母肯定会知道前因后果,还要批评他今天早放学。
覃志钊周身带着不容商讨的压迫感:“不去医院你就等着瘸。”他看得很清楚,方焕的脚踝已经红肿不堪,疼到不能沾地,轻则韧带损伤,重则骨折。
“瘸死算了。”方焕躺在后座上,语气简直是破罐子破摔,不知是想起秦子煜那句‘他不喜欢男人’,还是憎恨自己是男人,不,是憎恨自己还没有成为男人,只是一个孱弱的少年。更恨自己跟他隔着年纪,在他眼里,自己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小孩心性。
原本心里有许多委屈,可是见到覃志钊,哪怕现在还臭着脸,非要拎他去医院,方焕心里的洞像是被堵住,牢不牢实他不知道,至少没那么难受了。
没过多久,车子开到医院。
下车的时候,覃志钊将方焕抱起,平放在担架上。
头顶是冷白的光线,覃志钊的脸一直近在眼前,车轮在耳旁滚动,方焕听见他在回答护士的问题——几时受得伤,是为什么受得伤,是家属吗。
覃志钊答:是。
“麻烦这边缴费。”另一个护士提醒道。
再往前覃志钊就进不去了,冰蓝色的遮帘‘唰’得合上,像按下覃志钊心间的暂停键。很快,他回过神来,从钱夹中取出身份证、现金,有条不紊地替方焕挂号缴费。
期间他还接了好几个电话,是方先生,覃志钊如实回答,“还在等CT结果。”
“好的,会尽早回家。”
半小时后,有护士出来:“方焕家属?方——”
覃志钊立刻站起身,听见护士继续讲:“轻微骨折,需要打石膏。”
“严重吗?”覃志钊问。
护士看着病历本,用中性笔飞快地书写,像是见怪不怪:“还好啦,年轻人磕磕碰碰总是有的。”
覃志钊松了一口气,跟着护士一同进病房看方焕。
由于是急诊,还有其他人在病房,床位与床位之间隔着帘子,方焕的病床在靠近门的位置。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医用器具,碘伏放在最上面一层,一同放置的还有冰冷到反光的镊子。
方焕想直起身来看个究竟,却被护士姐姐喊道:“躺着吧。”
覃志钊站在方焕身旁,影子落在方焕身上,下意识挡住他的眼睛,说:“别紧张,打个石膏。”
不说还好,一说方焕更加难过:“阿钊……我是不是没有腿了,啊不要!”他哭得好伤心,一抽一抽地,覃志钊哭笑不得,解释道:“是打石膏,不是锯腿。”
“你才锯腿呢!”方焕对着他又掐又打。
直到脚上传一阵冰凉,好像是冷敷,又涂了一层什么,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增重,直到完全固定住整个脚踝,方焕终于收住哭声。可是拽住覃志钊的手还没有松开,将他的西服捏得皱巴巴的,覃志钊就这么半蹲在方焕面前,动也不动。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陈家亮医生也在,看了覃志钊带回来的病例,低声跟方先生解释,方先生的脸色逐渐舒缓,还嘱咐覃志钊平时要对方焕看紧点,至少在出国前。
出国。覃志钊的太阳穴跳了跳。
“休息吧,”方先生朝管家招手,示意早点关灯,“家亮留在家里,明早再看看阿焕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