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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觉得我们离大陆那么远,一定很安全。而且由于报纸上的报道,所有人对目前战争的态势都很乐观。但就是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枚枚炸弹孢子般从天而降,播撒下致命的种子。
第一次轰炸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不远处一声巨响,孤儿院所有的玻璃都被震碎了。
孩子们被吓呆了,只见窗外屹立了几百年的圣罗恩教堂,在一阵烟尘中缓缓倒塌。那天刚好是星期六,一大批人在里面做礼拜。
防空洞很快被挖好了,第二次轰炸时,科尔夫人带着孤儿院所有孩子躲进了防空洞。我们在外面躲了整整一夜,我没收到汤姆的第二封来信。
等我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发现我的房间里停满了猫头鹰。我赶紧给汤姆回信。我告诉他我是因为出去接新来的□□,在外面住了一夜,所以才没及时回信的。
我觉得他反正在外面上学,对这里的情况也无能为力,没必要让他白白担忧。我已经发现汤姆所在的学校似乎里城市很远,消息十分闭塞。
我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本该两天前到达的新□□。原来因为前几天的大轰炸,城里好多建筑都被摧毁了,他和他侄子迷了路,才迟迟没到孤儿院。
汤姆的回信很快就到了,他对我的话半信半疑,但我的谎撒得十分圆满,几乎没有破绽,他也只好相信了。只是他的信来得越来越频繁,信里的内容也越来越急躁。我觉得他可能在担心有一天突然得知我被炸死。
我花了很长时间试图安抚他,但也许我的绝望情绪实在太明显了(在那种情况下没人开朗得起来),汤姆在一个夜晚寄来了一瓶诡异的液体。他告诉我,如果真的发生意外,把那个喝下去,我就能活下来。
我觉得他在哄我玩儿,又不太相信他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但不可否认我为此很开心,在那些动荡不安的逃亡日子里,它让我觉得十分温暖。
圣诞节很快到了,我们的敌人似乎也要过圣诞节,没有在那天发动袭击。大家灰头土脸地开始为圣诞大餐做准备。其实轰炸持续了这么久,物价已经涨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孤儿院早就没有足够的食物了,大家都饿得面黄肌瘦。
科尔夫人卖了她的一对耳环,买回来了一只很小的火鸡。真的很小,只够每个人分一口,但所有人都吃得很珍惜。我们都不知道会不会看到明年的圣诞节,也许这就是我们这辈子的最后一只火鸡了。
当天夜里,敌人再次发动了袭击。由于没有准备,我们没来得及躲进防空洞,而一枚炸弹好巧不巧正落在了孤儿院里。半栋楼都被炸塌了。
我从睡梦中醒来,因为炸弹发出的巨响暂时失聪了。当我走出房间,看到所有人都聚集在院子里,一阵低沉的嗡鸣敲击着我的耳膜。
渐渐地我能听清了,孤儿院所有人,从六岁的杰克,到十一岁的爱丽丝,甚至包括最理性镇静的科尔夫人,所有人都在低声祈祷,恳求上帝的赐福。我仿佛置身于祈祷的海浪之中,那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满含着绝望和恐惧。
轰炸停止之后,科尔夫人开始统计受伤的人数。好几个孩子像我一样,暂时什么都听不见了。也有几个被倒塌的石墙砸伤了,不过都不严重。最严重的是那个新来□□的侄子,他刚好位于离炸弹最近的房间,半边身体都烧焦了。
而他居然还没死,这才是最恐怖的。
因为担心敌人再次袭击,所有人都暂时留在院子里。十二月底的深夜,我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听着我们认识的人痛苦□□,期盼着明天的日出。
天亮时,那个人终于要不行了。科尔夫人和几位夫人一一进去,为他做最后的祈祷。我在一片愁云惨雾中突然想起汤姆给我的东西,虽然并不相信——但也许就有用呢?试试也没坏处吧?
我跟科尔夫人说,我也想为他做最后的告别。科尔夫人没有怀疑,直接就让我进去了。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他的眼神,他身体的一半已经变成了焦炭,而他躺在那里动弹不得,无助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我走到他身边,他的神智还很清醒,我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我告诉他把这个喝了,还有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好多了,虽然伤口覆盖着一块块黑疤看不出来。他直勾勾地看着我,仿佛我背后长出了一对翅膀,仿佛我变成了圣经里降临人间的天使。
那天我收到了汤姆的圣诞节礼物,是一枚做工有点粗糙的徽章。汤姆告诉我一定要随身携带,绝对不可以摘下来。我已经知道他送来的东西的分量,如果他这么郑重其事,那么这枚徽章也一定十分珍贵。我小心地把它放到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