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页
陈平戈摇摇头,对着他轻轻一笑,“我没有错。”她说。
她微笑着把他的手指,一个一个地从她的手腕上,掰下来。
然后,她低着头,双手推着他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地,把他往后推了一步,把他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推了出去。
去找,去找门当户对的女孩子。
去找值得爱的女孩子。
去重新喜欢上另一个人,去把温柔稳妥地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别再找像我这样的人。
陈平戈转身踏进了昏暗的巷子。
踏入她一开始的世界里。
谌颐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似乎在等着她回头。
为什么都到了这一步,还能等她回头。
她是不会回头的。
她像来时一样,不慌不忙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巷子的尽头。
拐弯。
她一直走,往家走,感觉不到热,也感觉不到冷,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她走到家门口,突然觉得胸闷,心口疼,绞痛,痛得她痉挛,疼得她不得不捂着心脏的地方蹲下来。她在这漫天遍地的月光下蹲下来,却一滴泪都哭不出来。
这就是他们分手的真正原因。
十年后的陈平戈想,也许时间再来一遍,她还是会选择分手的。
纪舒亲自给谌颐,端咖啡到会议室的时候,推开门的瞬间,听到谌颐在说:
“让他们再出点血。”
一屋子的高管笑了起来:“it’snotenough。”
像是聚群啄食的秃鹫,展开黑色的翅膀铺天盖地地飞走后,只剩下遍地白骨。
谌颐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似乎,无法真的断定,他向来是有教养极好的、舒缓的、令人如沐春风的,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坏情绪展露在别人面前。
正在跟他开会的这个团队,号称是专门做“垃圾加工员”的工作: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北美或者欧洲因为经营不善濒临破产的企业,然后清洗管理层,做业务架构调整,把企业改造成可以获利了,再高价卖出,或纳入自身集团业务架构,保留升值。
油水很好,当地国为了防止大企业破产造成大量失业,一般也会给予税收优惠等补贴给接盘者,所以竞争者多,需要不停寻觅更多的潜力公司。
会议上在讨论的是收购邻国一家有两百多年历史的造纸公司,这种企业往往是几代创业者的心血,凝聚着深厚的家族情感,这一代接手者由于经营不善时被债务逼得几乎跳楼,正焦头烂额到处求投资。
谌颐觉得这公司不错,但“还不够”,比起为它烧钱续命,他更想拥有它,掐头去尾肢解改造,变得更合时代时宜再高价卖出,至于百年情怀、匠心理想、其他的人间悲欢一概触动不了他的心。
说到底他只是个冷冰冰的商场机器的操纵者,该袖手旁观的时候冷眼旁观,然后巧言令色,联纵抗横,不动声色地抢夺豪取,谌颐有玩这种残忍游戏的过强的心理素质,纪舒有时候觉得他的情绪是没有什么波动的,他似乎从来符合家族和其他所有人的期待,目不斜视地永远做最正确的事情,事业、感情、为人处事,从来不曾脱轨。
纪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素质。
他低着头,从首位的谌颐开始,绕着会议桌一位接着一位给高管们送上咖啡。
谌颐自然而然礼貌地说“thanks”,其他人也都是看似真诚又礼貌地说小声说谢谢,一位高管用略夸装的美式腔调赞美说“纪先生,从南半球到北半球,你亲手做的咖啡是我喝到最好喝的。”
纪舒微笑着退了出去,“不止是咖啡,下午六点,散会后您吃到的中国菜我保证是您吃过最好吃的。”
带上门的时候,纪舒又想:谌颐其实是很无情的。
他无比知道这一点,以前谌颐奶奶过世的时候别看谌颐很伤心,可是伤心过后,守孝期一过,觉得他们这门外戚一无是处还拖累后腿,一旦由奶奶维系的情分关系不在了,从谌颐父亲开始,再又谌颐成年后开始接掌家业为棒,立刻大刀阔斧地断绝跟纪家的关系,谌颐的手段,比起他父亲还狠,清算、撤资、联合外部低价收购,一点情面不留,非常没有心肝。
纪舒的父亲偷偷抱怨,说他看透了谌家,说他们家能够延续这么多代长盛不衰是有原因的,一个个看着斯文温和,其实都“不像个人”,没有人情味,跟他们保持长久关系除非你先让自己有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