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沈见青随意地把长衫丢在脚边,然后说:“背后我真的擦不到。”
“那我只帮你擦背。”我一边说着,一边拧了布巾上前来。
沈见青肩膀宽而腰身狭窄,肌肉不过分发达但胜在匀亭。只是他裸露的背上横陈着条条伤疤,大部分都已经愈合了,留下一道道深褐色的痂。
最深的那一条在他的肩胛骨上,当时几乎是见了骨头,放在外面肯定需要缝针的程度。但芦颀的医术不错,沈见青的恢复力也很强,现在那里已经是一道暗红色的疤了。
这些,都是为了给我采那药而受的伤吗?
我心里一阵抽缩,像被钢针扎了一样,很难受。
在此之前,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过自己,这件事是他自己要做的,我并没有要求过他。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而我没必要为了沈见青自己的决定而去为难自己。
所以他受伤我可以表示同情,但却绝对不能自责。
可当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疤摆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开始想象他是怎样从峭壁上跌下来的,想象那一瞬间他有没有害怕。
“你后悔吗?”我忽然问。
沈见青立时明白了我没头没脑的提问,轻笑着说:“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从不后悔。”
从不后悔吗?
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他是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愿意为了我去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的人。
第48章纯如稚子
山里的天气变幻莫测,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好大的雨,树林都被浇透了,触目都是如洗濯过般的绿意。但临到傍晚却起了太阳,太阳倚靠在山的那头,倾斜的阳光洒满山间。
沈见青的伤好了很多,生活好像便渐渐平静下来。他脸上的那道疤最后还是留了印,像是一个标记,时时提醒着我,沈见青为了我愿意做的一切。
吊脚楼外的树林很安静,连鸟叫都没有,我不知道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沈见青是怎么一个人孤独地过来的。
我在走廊下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树林里隐隐传来嘶哑的哭号。
我停住想要离去的脚步,屏息静听。
“呜呜呜……枯努……呜呜呜!”
真的有人在哭!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可一切都似乎隐没在密林之后,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晚风吹来,树影婆娑。
这场景放在别的地方一定会沾上些诡异的恐怖色彩。
但我偏不信鬼神,心里还忍不住地生出几分好奇。
这声音嘶哑低沉,是个男人的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男人在外面鬼哭狼嚎?
我脚下一动,下意识向后看了看沈见青的房间。他现在应该在屋子里静休,或许已经睡着了。
想到这里,我试探着举步向着树林走去。
一场大雨的洗涤,让树林里的气息很干净,泥土也是柔软而松弛的,一脚下去就是留下小印。无尽的落叶铺陈在地上,一片萧索。
越往树林里走,那嚎哭的声音也越大,里面那刻骨铭心的绝望和悲伤,全部通过声音传递到了我这里。
究竟是谁这么难过?
我继续上前,四处张望着。攀折下一枝遮挡视线的树枝,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灰黑色的身影正坐在一棵巨大的古木下,正埋着脑袋,哭得伤心。
他的脸全埋进了手心里,只留了一个乌黑的头顶给我,看不清是谁。因为哭得伤心,他的脊背还在一起一伏。
看起来这么高大的男人,却躲在树林里嚎哭,想来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我想着,还是不要再继续上前去,否则他见到我肯定也会尴尬。
我正想着,又轻又慢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没想到我脚下正是一根断枝,被我脚一踩,发出了很清脆响亮的声音。
“咔吧!”
这就很尴尬了。
前方的哭声顿时止住,那个男人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
居然是阿颂!
他脸上沾满了泪水和鼻涕,眼睛红肿得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缝。哭得久了,一时情绪还不能平复,胸口不断地抽咽着。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哭成这幅熊样?
不过他现在心如稚子,会这般嚎哭也算正常。
“猛欧……”阿颂一边抽抽搭搭,一边艰难地说。
我上前说:“怎么了?你,你怎么在这里哭?”
阿颂歪了歪脑袋,清澈的眼里写满了迷茫。
他说的话我听不懂,我说的话,他也听不懂。
阿颂端详我,歪着脑袋,浓密的眉紧紧地蹙在一起,似沉思似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