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从前心里总惋惜江星野的眼睛瞎了,现在孟舟真巴不得他一直瞎。这双恢复灵光的眼睛,威力比往日更甚,里头长了软钩子似的,欲语还休。
孟舟郁闷得心里骂了句粗话,想起以前仗着江星野看不见,经常盯着他偷看很久,此刻忽然意识到,自己那副痴态,岂不是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那、那在床上的风光,不也……
靠,脸后知后觉地烧起来。
他立刻也脱掉湿衣服,换上了老赵的文化衫了,当看清文化衫上的字,孟舟沉默了。再看看江星野,他也好不到哪去,正低头反思自己的一时冲动。
老赵正好从后视镜里望过来,扑哧一声哈哈大笑,念出二人胸前印的大字:“全民反诈,你我同行哈哈哈哈……我想起来了,这是局里搞反诈宣传的时候定制的……不好意思哈哈哈,这车上的物资就这么些……”
老刑警笑得肆无忌惮,完全不管两个当事人的死活,看不出有什么不好意思。
江星野胸前印的是“全民反诈”,他面无表情,无喜无悲,感觉拿个木鱼可以当场念经,孟舟就没那么好的定力了,他揪着“你我同行”的衣服涨红了脸,想脱掉,又贪恋干燥衣物的温暖。
怎么偏偏是“你我同行”?饶了他吧。
“行了别笑了,”孟舟蹙眉打断老赵的笑声,“你来找我们,总不会是专程来看笑话的吧?”
老赵没有立刻回答,车内流淌着轻柔的音乐,狂风暴雨虽然关在窗外,但即使隔着车身,依然能感觉到台风过境,撼动途径的一切。
三人都在车上,老赵却没有发动车子,也没说他们要去什么地方。孟舟心里门清,这大风大雨的,也只有他和江星野这种脑子有病的人会待在外面,老赵怎么可能真那么巧“路过”?
他猜不透老赵出现的原因。
身旁的江星野脸朝着车窗外,忽然轻笑一声,才笑一下,像是牵扯到疼痛,按着胸口咳嗽起来,孟舟眼尖,一眼认出那是刚刚他踹过的地方,心也跟着绞了一下。
待在车内这个暖烘烘的地方,孟舟的体温逐渐回升,可江星野的脸色,仍然很差,白得像盖着一层霜,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着颤,或许那不是冷的,是痛的。
孟舟握紧拳头,转开脸不看他:“你笑什么?”他对着自己那扇车窗,看见上面自己的影子,和远处江星野的淡影,重叠在一起。
“我笑赵叔叔,”江星野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轻柔,“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面说吧?我知道自己走哪都不受待见,要不我还是下车吧。”
“星星,别这样说自己,”老赵揉了揉眉心,从后视镜里看见江星野嘴角还挂着伤,“先送你们去医院吧。”
“不要。”后排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又几乎同时噤声。
孟舟抬眼看车顶:“我讨厌医院。”
江星野则额头抵在透明的玻璃上,几乎是有些瑟缩地往车门那挤,声音近乎喃喃:“不麻烦了,这种小伤没几天就会好的。”
他的头刚才就在痛,此时诡异的热度渐次攀升,哗哗的雨音像极了少年时期的耳鸣。
老赵气得猛拍一下方向盘,这两个快三十的成年男子,要不要这么幼稚?他现在真的很想把这俩当街打架斗气的人,丢去拘留室反省一晚上。
雨始终不见变小,没完没了地下着。
孟舟坐在诊所墙边的联排座椅上,望着门口缓慢攀升的水位,担心这个小破诊所迟早要被淹。
这间小诊所是老赵熟人开的,地处偏僻,平时病患就不多,碰上这种天气,医生护士都闲得刷短视频,见一下来了三个人还挺喜出望外,结果真正的伤患只有江星野一人。
老赵勉强满足了他们两个“不去医院”的要求,诊所不等于医院嘛。他和江星野也再三保证,医生是自己人,不会有人泄露这位卧底的行踪,才终于成功把江星野拉进诊疗室治伤。
外面只有孟舟一个人,他守在诊疗室门口,铁了心不进去看一眼,耳朵贴在门上,竖起来听里面的动静,医生似乎在骂某个骗子这种天气还打架淋雨,闹得都发烧了。
忽然有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孟舟赶紧又装作一副欣赏雨景的样子,手指点来点去,百无聊赖地数诊所外面的水坑有多少个。
老赵从诊疗室走出来,疲倦地一屁股在孟舟身边坐下,孟舟一副才听见他来的动静,慢半拍地问他:“人怎么样?”
老赵斜瞟他一眼,从怀里掏出烟盒,递给孟舟:“想知道,怎么不进去自己看?”
“你爱说不说,”孟舟拿走一根烟,叼在嘴上,“我也没那么想知道。”
老赵翻个白眼,装,继续装。
“他不愿意去医院,是因为名义上他现在还被警方通缉,你呢,为什么讨厌医院?”老赵这才得空问他一句。
孟舟咬着烟,吊儿郎当地说:“警察叔叔,我今天才出院,又去干什么?二进宫啊?”
“你还知道二进宫?把人打成那样,我看你就是想二进宫,”老赵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让你俩谈谈,又不是让你们和对方拼命。”
“我没想要他命……”孟舟底气不足地说,“以前这种程度,他都能躲过去。”
今晚像撞了邪一样,江星野那小子居然不躲不闪不反击,硬生生扛下他所有拳头。他当他是软饭长大的啊,竟敢小瞧他的力气。
老赵斜瞅他一眼,摇头凉凉地说:“这么和你说吧,以前星星在特战队,没人打得过他,就凭你,想把他打趴下?你品品吧。”
“……特战队?这么猛的吗?”孟舟乍舌,他猜到今天江星野放水,但委实没想到这水放得能和今天的雨一拼。
老赵叹了口气:“不过这事你就别和他去说了,很早就退伍了,他也不爱提这些。”他顿了顿,字斟句酌地说,“也别叫他江警官了。”
“这有什么不能叫的?”
老赵扫了一眼四周,在孟舟耳边耳语了几句,孟舟听得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所以他现在是给你们给打白工?”
“小孟你别激动……”
“这他妈……”
孟舟忍不住骂了脏字,他本以为江星野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正规军,和自己这种临时工是不一样的,可老赵却说他早就辞了警察的工作,以自由人的身份独自潜入锦绣集团,劳心劳力,步步惊心。
值得吗?为什么他会对锦绣如此执着?
等等,难道他从前说的,母亲生病,并不是骗人的?还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孟舟自问自己虽然是个敬业的线人,但他绝对做不到这种抛弃所有,只为任务的地步。
就拿这次任务来说,倘若对象不是江星野,他根本不会陷进去,还越陷越深,任由自己沉沦,恐怕他会在第一次发现任务有这种要求的时候,就抽身离开。
如此说来,如果当初不是他自己误打误撞,成了江星野的VIP,尽心尽力配合演那些戏,江星野会不会随便钓一个有钱男人,在酒吧把人推到,在浴池里和别人演那种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