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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死了,喜事定然办不了。好在聘礼婚书都没抬进来,她要是想另寻人家,许筠也不能强逼她留下。
皙仪过分冷静,也过分无情地计算利弊,以至于韩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的时候,她险些没回过神来。
“什么?我没听清?”皙仪抬眼看他,懵懂问道。
韩寂耐心给她解释:“我是说,等下进了他们府里,倘若许娘子求你不要放弃这桩姻缘,你不要急着答应。”
“我知道。”皙仪带笑看他,“守孝三年,我不知道要被耽误到什么时候,虽然对不起他们,但是……我们还是多为自己求一点比较好。”
韩寂柔和的视线如清洁的一缕月光,萦绕在皙仪周身,洗去她利欲熏心的污糟尘灰,也包容她裸/露在外的锋芒毕露,轻蔑得太坦诚、谋算到太直白,但是韩寂都不在乎,都不怪她,他只是纵容她。
“本就不是什么好亲事。”韩寂忽然道,“孙翁走得急,但其实,也是救你于水火。大概天意不允你明珠蒙尘,特地夺了你淹没进夫家深宅门庭的机会。”
皙仪微微张开嘴巴,是很讶异的模样,“你今日说话……”
有点刻薄。
剩下四个字埋在心里,皙仪换了种婉约的说法,不愿意将这四个不大好的字眼牵扯到韩寂身上。
“……有点不大像从前。”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穷苦或是为官,韩寂都始终内敛温厚,谁都说他有古圣遗风,是最平和、最好相处的人。
然而现在,他面不改色地口出恶语,却还不以为耻,只淡淡解释一句:
“庆幸而已。”
到底他也是俗人,俗人不可避免私心。
他那点被掩埋在君子皮囊之下的私心,全都送给了一个人,而已。
皙仪看着他,其实很想问一句,今日这桩婚事走到末路,再没有继续的可能,你会不会开心?
我不出嫁了,你开心吗?
但是车子缓缓停下,她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眼下更需要的,大概是赶紧找一个新人与她再议一门省事的姻亲,最好能让她很快离开韩府,离开韩寂身边,再不给旁人留下流言可能滋生的空间。
皙仪却又冒出一个念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她一边跟在韩寂身后走进灵堂,一边想:其实韩寂成亲也可以,只是她不愿意。
她可以把自己的一生都丢出去,丢进别人家的门庭里,在深宅大院蹉跎一生,无所谓明珠蒙尘,无所谓这一身才学空负。
但是她仍然太自私,她做不到诚恳地祝愿他另寻良缘,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有别的人踏进那一片竹林、那片韩寂亲自做的葡萄藤架。
皙仪不动声色地低头笑了,原来你还是一样恶劣,从头到尾,都又自私、又阴毒。
许筠挂着满脸泪痕,被两个侍女搀扶着站在灵堂边上,明显是新搭的,许多东西还很散乱。
灵堂之内也只有寥寥几人,除去孙翁的家人,如许筠、孙经霜及孙许夫妇长子之外,就剩下几个身着各色官袍的中年人,想来是孙翁的同僚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