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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才过了须臾,他心里又莫名不自在起来。
皙仪不看重这一趟探病,也不看重她与孙经霜的这桩婚事。那韩寂应当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他矛盾得很,陷在纠结里,一路颠簸到孙府的时候,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皙仪的车子在他前面,韩寂刚一下车,就看见她在等着他,而许筠站在她旁边,温和又慈爱地看着皙仪。
“大人也到了?哎哟,今日可真是麻烦二位!其实我家主君也不过小病而已,哪里用得上你们二位一道过来!”许筠笑呵呵地把他二人迎进门,特地嘱咐了皙仪一句——
“姑娘当心,别被门槛绊着。”
孙府比起韩府,自然宽敞不少。韩寂与皙仪跟随许筠走在华美精致的游廊,转过已经开放花苞的菡池,始终一前一后,衣角都很难相碰。
许筠停在院子门口,想来里头就躺着她的夫婿,这座孙府的主人。韩寂此来,即是为了见他。
但皙仪不是,孙翁不是她正经的公爹。她平日可以与孙经霜见面,因国朝当下的限制没有那么严苛。她当然也可以来孙府探病,许筠自然欢迎她,但到底也只能止步这间院子。
国朝的规矩有时很离奇。还没进门的时候,把女郎挡在公爹婆母的院门外头,一旦夫妻对拜、姻亲定下,久病床前,立马就需要新妇尽孝。
韩寂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他隐约已经觉得不愉。
许筠引路到这里,就该他自己进门,韩寂朝她一拱手,许筠挥挥手只当无所谓:
“大人请吧。小韩姑娘我就带走了,大人且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她的。”
皙仪跟在许筠身后半步,低着头很温顺的模样。许筠看不出来,孙府的侍者也看不出来,没有人知道她这副柔顺的皮囊底下,是多坚硬、多锋利的骨头。
现在都被迫收起来了。
孙府主君名字他记不得了,所幸见面退让三分,“孙翁”、“孙翁”地叫着,总不会出错。
他印象里孙翁应当与许筠差不多年纪,可在病榻上一看,两眼无神、眉目涣散、满脸细纹,分明已经是疲累至极之相。
孙翁无奈认命,摇了摇头,“小韩大人见笑了,我实在病容憔悴。您若要来同我商榷小韩姑娘与我儿经霜之事,也只能委屈您忍忍这屋子里的药味。”
韩寂自然要顺着他的话:“孙翁客气,病中打扰,是晚辈的过失。”
寒暄统共也就两三句,孙翁看上去精神气不大好的模样,放在从前,韩寂兴许会不忍心,让他好好歇息,但眼下他要处理的是皙仪的后半生大事。哪怕孙翁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他也得抓着孙府的其他人问问清楚。
果然,孙翁气喘着徐徐道:“当初阿筠定下小韩姑娘,我自觉经霜是配得起的——这话我也不瞒着小韩大人,门庭上,你我两家大差不差。”
他说得直白,韩寂也知道,这话是没错的。
“门庭相当固然是好,但一门姻亲,若要长久的安稳,也不好只能有门庭相配一点。”孙翁接着道,“经霜性子太软,和旁人从来都吵不起架,所以,若是小韩姑娘进门,她大可以放心,经霜人好、阿筠也喜欢她,她在家中,定然不会受委屈的。”
韩寂听罢,稍稍停了一会儿,孙翁静静等着他回复,而他也在想,该说什么呢?
孙府对这桩婚事很热衷,许筠又恳切,孙经霜也不是坏人,如果这些都是真话,那……当真没有留给他什么拒绝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