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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鸦雀无声。
齐胤眉头微蹙。
国朝计相温齐光长子温容攸,屡试不中,靠着祖荫与父亲威势在祠部谋了个郎中的位置。不上朝、不上值,整日只知荒唐玩乐,满上京,找不出比他更不成器的勋爵子弟。
只是温齐光是一路跟着官家举义旗、打天下走过来的,说是左膀右臂、国朝梁柱亦不过分。因而官家也对温容攸多了三分宽宥,只要他不荒唐到太过分,垂拱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又怎么敢多置喙一句呢?
韩寂步伐略微沉重,他向齐胤一拱手:“大人,请仵作验尸吧。”
齐胤沉默须臾,微一抬手,止住衙役往外跑的动作。
“稍等。”
韩寂忽然抬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齐胤在所有人面前,俯下身掀开那草席一角。
那名叫“鹃娘”的女郎浑身青紫伤痕,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零星有腐烂圆疤,韩寂知道,应是烫伤。
他下意识不忍再看,偏移眼神,两手紧紧攥成拳。
一室寂静里,那中年妇人忽然哀叹开口:
“……鹃娘也才十六岁,因为想让她早些赚钱,所以我一直将她年岁报大了。温郎中看上她,也就是两年前的事,早知……早知会有今日,我……我干什么非要掉进钱眼子里呢!”
十六岁,也不过比皙仪年长三岁。
韩寂紧蹙眉头,又向齐胤重复了一遍:“大人,请仵作验尸吧。”
齐胤仍是沉默。
他从前就在温齐光座下听训,若说晏觉摩最看重的后生是韩寂,那温齐光最大的期冀,就寄托在齐胤身上。
他与温齐光相熟,自然也对温容攸的脾性有所了解。
韩寂心中蓦然一沉。
片刻后,齐胤摇摇头,嘱咐衙役将大门打开,又对那中年妇人道:“鹃娘遭遇,我俱已知晓。办案需要时间,还望您稍候。”
中年妇人连连点头,“好,这就好了!”
罢了,齐胤又接着道:“不过……鹃娘最晚在卯初离世,距现在也有段时候了,她走得不好看,若不早早入土为安,到时恐怕会让人更不忍看。”
韩寂听着他近乎漠然的语调,整颗心仿佛浸泡在冰水里。
那卷草席被重新盖上,然而裸/露肌肤上的道道疤痕,他见过一次,就再不能忘。
这是个才十六岁的女郎,十二岁的时候就被花楼买走,之前,还不知道经历了什么遭遇。
世道从来不眷顾蝼蚁,何况是个姑娘。
皙仪就是四岁的时候被卖给别人,若不是遇到他,还不知道会被转卖去哪里,要过怎样苦痛的日子。
上京千万人,垂拱殿百余臣,真正出身寒庶,从最僻远的未开荒之地走出来的,也就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