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页

“我知道嵇师傅游踪甚广,总是不辞辛苦出入于深山林莽间寻觅仙药，却不晓您年轻的时候还走过千仞陡峭的蜀道。”

月下竹影扫阶，雕阑外一蒂蒂绣球花，似滚雪抛琼。嵇桑子索性在凉亭中坐了下来，与黛云软长谈，“云软啊，你我有缘，我也不瞒你说，其实我从小也是在蜀中长大的。只不过后来经历了师门之争，为了躲避手足的残杀，才不得已远走他乡。所幸，逃难途中得到了广陵王裴棣的庇护，隐姓埋名苟且活到了今天。虽说往事不堪回首，但时过境迁，人走茶凉，曾经的恩恩怨怨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想，现在回去应该也不会有人守在蜀道入口等着索我命了吧？”

嵇桑子话末的笑声里夹着三分无奈，三分嘲弄和四分释怀。

“难怪过来人常道，往事如云烟，浮生若幻梦，曾经举足轻重的事情，十年之后都只是一碟碟下酒菜。”黛云软也随嵇桑子坐在了石凳上，“不过，就此刻的我而言，我好像到现在都还没有学会很好的去处理告别的情绪。”

“云软，我与你一样，这一生总是在经历别离。亲眷、恩师、知交甚至是爱人，不是君辞我，就是我别君。人非冷血的动物，总是难凉热血。诗人王子安就曾劝慰说，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可是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做到呢？我们唯一能告诉自己的，就是好好的活着，等待下一次重逢的时机。”

黛云软深以为然，她沉沉地点头，复又叹气道，“上次回北方，来去匆匆，身不由己，也没有时间回幽州拜谒高阳春师傅。当时就沮丧地想着，等有机会再见到他应该也是猴年马月之后的事情了吧。现在嵇师傅你又要跋山而去，以后更不晓得在何处天涯、何处海角能与你再相会了。”

嵇桑子忽然露出微笑，脸上闪过一丝智者的黠惠，“云软，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或许是游方的路上，又或许是你有空愿意来药谷做客的时候。”

“我哪有这个自由”黛云软暂且挣不脱身上无形的枷锁，只能垂丧说。

“我知道你是不会一直留在帝京的。”嵇桑子忽然低声对她道。

黛云软像被窥穿心事般猛然抬起鹿眼，“嵇师傅你怎么”

“嘘——”嵇桑子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个药吃多了终归对身子不好。我这里有一剂温和些的方子，就算被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是温经散寒的补药。”

说罢，嵇桑子从怀中掏出一叠早就准备好的药方，又继续嘱咐说，“另外，还有好几张蜀中唐门不外传的制药单我也一并给你，里面详细记录了mí • hún散、软筋粉和丧明水等毒方的用材和配比，希望你日后觅得自由了，能用以自保。你怎么说也算是我嵇桑子的半个徒弟了，为师没有正式授你医术，就不指望你去悬壶济世了，只愿你谨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好好活着就是。”

“我何德何能遇上您这样好的师傅”黛云软接过嵇桑子沉甸甸的心意，“徒儿知道聚散离别终有时，历来烟雨不由人，只愿世间来日皆可期，天地山水有相逢！”

连着两日充沛的降水，山里久涸的石涧也潺潺流泻起来。

难得放晴，雪翰为了防止霉潮，将黛云软房间的被褥拿出院中晾晒。

黛云软在小阁楼上对窗题字，听见了楼下雪翰的动静，便将毛笔暂时放置在笔搁上，倚窗俯看她，“刚才又听到那卖雪花梨的小女童叫卖了，怎么都跑到山腰上来了？咱们这儿拢共也就三五座宅子。”

“这几日，挑着果子在山下官道边儿卖的果农好像是变多了。听说今年雨水好，种的雪花梨产量比往年多出了一两倍呢，所以价格也卖的贱。”

想到一口咬下去就水汪汪爆汁的鲜梨，黛云软忽然老饕附身，“雪花梨清甜可口，脆爽多汁。吃不完的话还可以做秋梨膏，梨花酥，或者咱们今晚煲个冰糖雪梨燕窝羹也行。”

“娘子这是嘴馋了吧？你若想吃梨，我这就让伙房的婆子出门去买。”

黛云软轻快地下楼，朝雪翰伸了伸懒腰，“没事儿，你我一块儿去买吧。连雨霏霏下，困我高墙中，好不容易雨停了，咱们也该出门活络活络筋骨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出场人物：痴迷于角色扮演的帝王

第97章

一褐色裙布的小女童提着小果篮在山腰某户人家门口徘徊多时。见大门敞开,终于有人出来了，其中还有位清艳靓丽的大姐姐,本来还百无聊赖的她瞬间精神起来,忙小跑过去，“两位娘子买些雪花梨吧，可大可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