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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门前,月儿的手搭上门把,正要打开,“晞高并非我故乡,我为何要效忠?”
如一阵寒风刮进衣衫,月儿整个人被钉在原地。转过头:“什么?”
楚妃也起身,脸上的神情恍若另一个人,早已没了白莺清冷的模样:
“阿月,是我。”
声音如明亮的利剑,裹着秋天的冷风疾速划过,划破枯枝败叶,令人直面刺眼的骄阳。
月儿的手已经几乎酥麻,这股酥麻一直蔓延到全身,就像一股力量,要把她的泪水推出。她的喉咙一阵阵地刺痛,疼痛拉扯着她的心往上提,终是抑制不住指间的颤抖。
“凌薇,我就知道是你。”
月儿站在背光处,白莺,不,凌薇迎着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一步步走近,柔软的双臂终是和月儿的肩臂相贴合:“是我。”
泪水如刚复苏的泉流,打湿了凌薇的肩膀,月儿哽咽得变了调:“为什么?”
挣脱凌薇的怀抱,月儿盯着她,目光穿透厚厚的泪水,要直刺到凌薇的心里:“告诉我,凌家迁走后,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分明是大弘的人,为何会变成晞高人氏?晞高的国君为何要把你送入宫,你是大弘人,怎么会为晞高做事?!”
声音到后面抑制不住地抬高了起来。月儿抓着凌薇的双肩,追问:“在我入宫前一年,凌大人就被革职,凌家搬迁,你和我说是要回到你的故乡,为何却去了晞高?凌大人和凌夫人呢?他们在哪?”
凌薇一直目光木然,直到月儿提到她的父母,凌薇才痛苦地闭上双眼。片刻,睁开:“他们过世了。”
月儿抓着凌薇的手逐渐松开,凌薇也不顾及被弄乱的衣裳,自顾自走到窗边,对着院子里那一棵黄绿掺杂的柳树:“阿月,我知道你怨我背叛了大弘。可如果我说,我从未在心里背弃过大弘,你信吗?”
“我信。”
凌薇一怔,她原不指望月儿回答。“在我和父亲母亲赶回老家的路上,他们感染了瘟疫,只留下我一人……我无处可去,一个长得奇特的人收留了我。
“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晞高的人。他把我带回去,要把我卖给他的邻居。谁知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晞高的小镇,那镇上居民造反,官兵镇压,在兵荒马乱中,那人把我弄丢,我被带到了晞高的军营里。”
“那个将军一心想高升,赶走了对我图谋不轨的手下们,把我献给他们的国君。”
凌薇愤恨地捏着窗框,像要捏碎什么东西:“晞高的王家向来觊觎大弘女子的柔美,只可惜没有多少女子愿意嫁到晞高去。那个国君见我长得颇有大弘人的姿态,原想留我在他身边,但他人已年老,听了别人的劝,让我去照顾少主的起居生活,打算等到少主成人,就把我赐给他做侧室。”
月儿的心仿佛被揪住扯开,她不敢相信曾经那么天真活泼的少女,会被这么多的磨难缠身,让她不能动弹。
“那个少主比我小八岁,倒也把我当他的姐姐,我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只有他对我的依赖。”凌薇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些。“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直到戎节王奉命出使晞高……”
凌薇低下了头,“以我的身份,和他在一起是无比荒谬之事,但我在晞高不可多得的温暖,也是他给的……他不知道我并非晞高人,事实上,晞高的国君也不知道,我身世的秘密,在晞高除了那个差点把我卖掉的人以外,无人知晓。”
明明戎节王是她在晞高唯一的一束光,提起他,她却满是心痛。
凌薇嘲讽地笑道:“倘若他们知道我是弘朝被罢官员之女,就不会把我送进来了。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长得有几分特别的晞高人,没有身世,可以任凭他们为我描画家世,从而送进来当晞高眼线的棋子罢了。”
她是棋子,她的路只有晞高能决定。定好了的路,即便是戎节王,也无法改变。
“晞高国君为何要把收集国政的事托付到你身上?你已经离了晞高,明明大可以不受他们的支配。”月儿的语气越发急促。
“晞高当然没有强求我这么做,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民间孤女,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亲人在王室为他们效力。晞高知道,一旦我来到皇宫,他们就再也无法处处操控我,故而他们本就不抱希望。”
月儿心里是更多的迷惑:“那他们费力送你进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大弘在保护晞高的同时,不去吞并它。以晞高的国力,离了大弘的保护去对抗那些邻国,无疑是以卵击石;然而在大弘的鼻息下生存,晞高就随时有被大弘吞灭的危险。”
“国君觉得,只要我受宠,那大弘天子就会因为顾及我,而长久地护住晞高,他知道皇上不会让一个宠妃没了母国。只要一直有晞高女子在皇宫里受宠,晞高便不必担心会沦为大弘的一个州郡,晞高国君的尊荣,也可长久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