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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快证实,南侵的并非金人主力,而只是其中两个得利不多、意犹未足的部落,再加上伪齐余孽,但这也足以让临安城人心摇动了。
好在韩世忠、刘琦等名将虽被解职,他们麾下的百战之师,尚驻守在江淮一线,对方又非金人精兵主力,激战月余,总算将其击溃。
襄阳并非这一次金人主攻的方向,这些年经营得城高池深、兵强马壮,又背靠荆湖鱼米之乡,粮饷充足,温奇倒不怎么担心,照吃照喝照玩。
庆功宴上,温奇见到了忙了两个月、明显黑瘦不少的朱逢春,对比一下自己的逍遥自在,很是过意不去,于是这一晚都腻在朱逢春身边,殷勤地倒酒挟菜,以表示自己绝没有忘记这位五舅舅。
也就在这时,温奇听到了“齐勇”这个很是耳熟的名字,不觉转头望向正在高声诵读封赏名单的赞礼官。不会吧?那个醉汉,也要升高封爵了?
朱逢春低声说道:“这会儿念的是此次战死将领的名单。”
温奇“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觉心头难过憋闷得很,一时间说不出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他不喜欢那个疯疯颠颠、另有用心的醉汉,可是那个醉汉当真这样死了,又让他觉得……
朱逢春默然一会,叹了一声,说道:“求仁得仁,齐勇也算是死得其所。”
两人很有默契地将这一页轻轻提过,温奇望着赞礼官手中长长的名册,心中生出莫名的茫然。自他懂事之后,总以为时时在外出征的父亲英勇无敌,留守家中的母亲算无遗策、万事尽在掌握之中,但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也许有朝一日,自己的父叔亲人,也会变成那上面的一个名字……
他头一次感觉到世事的残酷与无常,也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立志要为襄阳造出无人可以攻破的守城利器,原来并不是口头上说说便可以了。
这一次庆功宴后不久,金人答应放还韦太妃,定于泗州交接。
官家生母还朝,是一件大喜事。专为奉养韦太妃的显仁宫,加快了进程,终于赶在太妃还朝之前完工,而韦太妃——哦,现在是显仁太后,官家已在接到消息次日便遥尊太妃为太后——也终于在中秋佳节之前到了临安。
母子相见,持
手悲泣许久,方才稍稍平静下来,诉了别后之情,说起官家元妃邢氏早已病逝之事,少不得又要相对痛哭一回。
待到房内泣声渐息,吴贵妃在门外禀报道,后宫嫔妃、两位小皇子与福国长公主都在正殿中等候拜见太后,请示太后是否现在接见,还是休养几日再见。
吴贵妃这种自然而然地视太后为六宫之主、一国之母的认真与恭敬态度,让官家很是满意,他转过头来想要问太后意下如何,却见太后愕然问道:“哪个福国长公主?”
官家答道:“就是柔福啊。”
太后正色说道:“柔福在北地时,与我同卧同起,病死之后,也是由我收骨敛葬,这个柔福,究竟从何而来?”
官家怔了一怔:“当初柔福归来时,说起宫中旧事,都对得上,那些旧宫人也都指认为真……”
太后打断了他的话:“难道我亲手葬的那个柔福,反倒是假?”
母子俩对视良久,太后神情严肃,官家犹豫不决,终究还是在太后的直视之下,吩咐吴贵妃去传旨,太后要先召见福国长公主,将她带到偏殿去看管起来,不可惊动其他人。
太后皱皱眉,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官家低声说道:“总得要有个由头。不能让母后出头作恶人。”
福国长公主初次晋见太后,不幸旧病复发,暂住宫中养病。半个月后,因为宋金和议已成、边界看守松懈,不少在靖康之变中被掳走的官员得以逃回,其中一名曾经任职内廷的医官徐中立,冒死向官家进言,柔福在北地曾下嫁于其子徐还,此后不幸病逝,如今临安城中这位福国长公主,是假冒的柔福。
立刻又有人站出来说,柔福当初还朝之时,便有疑问:为何如许大脚?被柔福哭诉道日日跋涉、不得安宁,脚安得不大?因此蒙混了过去。现在想来,柔福必是假冒,才生得一双大脚。
关于柔福为假冒的证据越来越多,福国长公主也从显仁宫偏殿移到了处置犯罪宫人的掖庭冷宫之中。临安市井之间传闻纷纭,御史台和大理寺却诡异地保持沉默。
温奇对那位性情柔顺、举止优雅、态度和蔼的长公主很有好感,听了这些传闻,不免好奇地跑去问苏苏——他总算知道方攀龙绝不会关心这类事情,朱逢春绝不会对他说明事关皇室秘闻的真相,只有百无禁忌的苏苏那儿,才有可能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