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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供奉淡然答道:“魏供奉这话说得过了。便是西子,也需讲究一个浓妆淡抹,什么‘粗服乱头不掩国色’,不过说说而已。就算是魏供奉你也不肯粗服乱头四处走动不是?”
魏供奉面色微微一滞,随即笑道:“哎哟姚姐姐,也只有你才有这等本事,能够将骷髅画成红粉,换了旁人,总得要有七分底子,才能打扮出十分模样来。”
两人均是笑谈中暗藏机锋,伏日升当自己是个陪客,只笑着说几句不轻不重的闲话,绝不肯明明白白地说出自己的意见,也不知是他本就无所偏袒无所取舍,还是根本不想开罪这两位供奉。
吴十一娘听了一会才听出个大概来,大致是姚供奉看重修饰,而魏供奉推崇天然,常说脂粉污颜色,但连她自己也离不了脂粉,每每为此被姚供奉嘲笑;姚供奉却也不能不清楚自己说不定也有去求对方的一天,只能看着宫中女子在自己背后甚至面前巴结魏供奉,其实不只是宫中女子,便是世间女子,爱美之心固然顶顶重要,但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姚供奉这尊能够治病救苦的药王菩萨不是?
吴十一娘素来不重修饰,生长军中,更是深知伤病之苦,这番话听下来,心中不知不觉便有了偏向,看向两位供奉的眼神也有所不同。伏日升似是感觉到她心思的变化,看她一眼,笑意盈盈,终究还太年轻了啊,总有些儿沉不住气,这么快便有所偏袒了,岂不知,姚供奉能够在深宫之中屹立二十年,又岂只是调脂弄粉的手段这么简单?
姚供奉与魏供奉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互相嘲笑数落对方的漏洞,宫女内侍,早已见机地借故溜了出去——从前也有不识趣的宫人,呆呆地看着两位供奉舌战,一不小心被卷进来,左右为难,没胆量偏帮一方,两面讨好吧,结果却两面不是人,下场悲惨,有了几次这样的教训之后,宫人口耳相传,一个比一个躲得快。便是杨女史,也赶紧借口催茶水躲了开去,厅中只余下吴十一娘、伏日升以及两位供奉。
吵到激烈处,脾气暴燥、口齿稍拙一些的魏供奉,一拍几案,将案上茶盏震得跳了起来,姚供奉随手将飞过来的茶盏扫了出去,恰恰飞向端坐在主
位的吴十一娘。伏日升坐得稍远,出手解救不及,眼看着要溅了吴十一娘一身茶水,正暗自叹息,吴十一娘左手探出,迎了茶盏轻轻一带,消去它去势,随即翻腕一托,茶盏稳稳当当落在她的手心,茶水点滴不漏。
厅中一时俱寂。姚魏二位供奉虽知吴十一娘出身将门,也只以为是骑射和一点粗浅的拳脚功夫,但是现在看来,吴十一娘这若不经意、行云流水的一带一托,减一分则太轻,增一分则太重,竟是精妙无伦,哪里是军中将领能够教导出来的?
两位供奉不免想到,她们原本只是因为官家看重吴家,所以对孤身在宫中的吴十一娘多加照顾,却不料这吴才人,背后除了吴家之外,还有着另一个不愿露面的大靠山,以后对这位吴才人倒是要更加上心才是。
伏日升则已然变了颜色。
拂云手?吴十一娘竟是姬瑶花的弟子!
姬瑶花将弟子送进深宫来,究竟想做什么?他就不信,如果姬瑶花不想让弟子入宫,会找不到李代桃僵、瞒天过海的办法。
伏日升这一变色,吴十一娘已然察觉。她先前并未想到,仅仅是这一带一托之间,伏日升便能认出她的师承来历,不过见了眼前这情形,也并不慌乱,向伏日升略略低头,拱手至额,长身而揖,正是弟子见师长之礼。
伏日升则微一颌首,算是默认,心中暗自苦笑。
他就知道,姬瑶花不会那么安分地呆在襄阳。
只不过,现在自己已无可以让姬瑶花图谋的东西,倒是可以悠闲看戏,看一看这一回是哪些倒霉家伙要被姬瑶花抓在手心里,也看一看,姬瑶花收拢各峰心法之后,究竟养出一个什么样的弟子。
对这情形,两位供奉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恍然,脸上神情立时都不太好看。
伏日升的身份,她们自是一清二楚,吴十一娘既是伏日升的师门后辈,那还真是个大麻烦,一旦沾上,自己的安生日子只怕便要一去不复返了。
第65章灵隐寺
九月十九为观音出家日,官家当日曾托庇于普陀山,为感谢菩萨护佑,本想在这一日亲临灵隐寺法会,康公公顾虑到香客信徒众多,关防不易,万一有人冲撞了官家,自己可是万死不辞其罪。官家笑骂他心思忒细,看着人人都像刺客,不过终究还是听了他的劝说,提前一日去灵隐寺,让灵隐寺辞了其他香客,后宫嫔妃也可一体同行,于菩萨座前拈香礼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