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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年关,顾三公子的功课暂时停了下来,各家都在忙着准备过年,一帮同窗也少有来往,顾三公子整天呆在家中,却进不了绣楼、瞧不见薛一娘的人影。而到了晚上,萧娘子和秦娘子一唱一和,说是说不过的,真要动起手来,不用薛一娘出手,仅仅一个萧娘子便能够整得他狼狈逃蹿——至此顾三公子才想起来,这萧娘子与秦娘子,想必便是薛一娘的师傅送给她的得力手下,无怪乎这般难惹。
这么一来,顾三公子被挤兑得只能和衣而卧,半点也不敢碰嘴角总是隐带讥笑的薛一娘,只能在心中暗自念叨:不要紧不要紧,来日方长,无论如何,薛一娘总是自己同床共枕的娘子。
顾三公子这么忍气吞声地过了一个新年,眼看着萧娘子和秦娘子见他连日来委曲求全、作低伏小,已经隐约起了怜悯之意,口头虽不肯饶过,下手却已略缓,出脚也轻了一些,心中暗喜,想着今晚一定可以越过这两尊门神,涎着脸与薛一娘亲近一下。
到了晚间,顾三公子特意将薛一娘从前绣的白衣观音翻了出来,有意无意地在薛一娘面前细细观览。这可是他借口为顾太太祝寿而求来的,现在却还在自己手中,薛一娘应该会觉得奇怪吧?
薛一娘冷眼看着顾三公子支着耳朵、时刻准备着听她发问、好接过话头的模样,不觉暗自叹了一声,一颗心没来由地软了下来。这个笨蛋,让人生气的同时,却又觉得可笑可怜。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薛一娘心气渐平,慢慢也想明白,顾三公子待她,的确是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女子,在外人看来,足称得上“情深意重”四字。
只不过,每次这么想的时候,都会在同一个问题上纠结不休:顾三公子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请媒提亲,若不是逼到无路可退,只怕他还会这样似近实远地纠缠追逐下去。
薛一娘心思摇动,忽喜忽怒,面上神情也随之变幻不定,令得顾三公子心中忐忑,左等右等,不见薛一娘搭话,于是咳了一声,打算再一次厚着脸皮去搭个讪。
但是顾三公子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外间守夜的萧娘子低声喝斥:“是谁?滚出来!”
随即听到两名值夜的小环纵身而出、却被人在一个照面间打翻在地的惊呼声,来人嘿嘿笑道:“多年不见,萧娘子何必一上来便喊打喊杀?多伤和气!”
顾三公子心中哀嚎一声:坏了,陈道士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
萧娘子显然知道陈道士的身份,只冷哼了一声,却未阻止他光明正大地自房门进来。顾三公子与薛一娘迎了出去。陈道士笑嘻嘻地道:“三郎啊,这些日子可被锦娘子的弟子门人欺负惨了吧?好在贫道及时赶到,这就来替你撑腰,管保她锦娘子再神气不了!”
他的弟子,可不能任凭那锦娘子欺负,要教训也只能由他动手。
萧娘子面色微变。这些日子她们与顾三公子频频交手,虽然觉得顾三公子惯能挨打,闪躲起来也灵活得很,但是大多时候顾三公子只是招架、很少还手,竟是未曾看出他的师承来历,还当是顾清敏找人教的,却未料到……这可麻烦了,居然将陈道士招惹了出来……
萧娘子不敢当面得罪陈道士,因此转过头狠狠瞪了顾三公子一眼,若是顾三公子早日告知此事,她一定会将整治顾三公子的事情做得更隐秘更无懈可击,也免了这许多麻烦。
陈道士毫不客气地在上位坐下,顾三公子和薛一娘未得他吩咐,不敢就座,一左一右站在旁边,萧娘子借口奉茶,让惯能哄人的秦娘子换了上来,自己将那两个被撂倒的小环救起,自去看守门户——虽然小院之中顾家的两个守夜仆妇早被陈道士弄昏,顾家应该不会察觉这边的动静,但还是小心为妙。
端起茶盏,陈道士开始训话了,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归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少年人血气方刚,知好色而慕少艾,此乃阴阳之道、人之常情,为□者,怎可斤斤计较夫君年少时的往事?
顾三公子越听越觉得陈道士这话很有道理,薛一娘这般计较,大是不该,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地看向对面的薛一娘,却见薛一娘嘴角含笑,眼中却全无笑意,眉梢轻扬,方才隐约可见的软和之意,荡然无存。顾三公子心中“咯登”一下,暗叫不妙。俗话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以他和各家太太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些太太们,无论年长年轻,对这人前的脸面,都看得极重,薛一娘又是个心气高傲的,当着他和秦娘子的面
被陈道士一通教训,而且这陈道士还偏心得很,哪有不恼火的?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小心翼翼,可就全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