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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朝云微微皱起了眉。她岂不知金人必定防备森严?若非如此,又怎会跟着季延年来此处求援?现在看来,这范成似乎也无能为力,倒不如自己设法为好……只是,她真的要脱身独去吗?
正寻思间,范成忽而抬起眼来笑了一笑:“既然暂时不能出城,两位不妨放下心来且住几天。若嫌寂寞,在下倒也有些消遣的物事,大约还能入得了两位的眼罢。”
不待季延年二人有何意见,他已在身后的书架上不知何处按了一按,一声轻响之后,范成伸手自书架背后的墙壁夹层里抽出两个卷轴,在长长画案上慢慢摊开其中一幅。
这幅画一摊开来,季延年和苏朝云便不觉“咦”了一声。
居然是《清明上河图》!
此画描摹太平盛世景象,场景宏大而又细致入微,虽完成未久,但是深得徽宗皇帝喜爱,亲自题名钤印,珍藏于内苑。画院供奉,多有见识过此画的,无不赞不绝口,徽宗一朝,极重画事,这样一来,《清明上河图》之名数年之间便已传
遍朝野上下,教坊更以此画为谱排演了一出盛大的《锦绣乡》,为徽宗皇帝贺寿,苏朝云还曾经看过一次。
现在这幅大名鼎鼎的画卷居然就在眼前!
范成将这幅画向上挪了一挪,腾出地方来展开另外一幅画卷。
这幅画却是绢本,没有题名钤记,全卷均是白描人物,然而一展开来,衣袂飞扬,满壁风动,季延年与苏朝云竟被这满卷云气逼得目眩了一瞬,才能定下神来细看这画上白云冉冉欲动,仙子飘飘欲飞,天王虬须飞动,神将筋骨刚健。
范成在一旁轻声慢语地说道:“这幅画,画院各位供奉大多认定是出自吴道子之手,本无题名,因为画面上共计八十七位神仙,我们私下里都称之为《八十七神仙卷》。只不过太上皇向来偏爱绮丽工整之作,又不能确定此画是否当真为吴道子所作,若是弄错了,只怕会贻笑大方,所以此画名声不显,外间人多不知晓。其实此画就算不是吴圣手笔,也足称神品,更何况除了吴圣,尚有何人有此等笔力?”
这是与《清明上河图》截然不同的神仙世界,两幅画卷并排放在一起时,对比尤为鲜明,也正因为此,才令观者更为震撼。
范成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来鉴赏品味,不过当苏朝云比季延年先一步抬起头时,捕捉到了范成眼角一瞬即逝的笑纹。苏朝云暗自皱眉,范成这人,究竟是谋划些什么?笑得这样居心叵测。
等到季延年的目光离开那两幅画卷时,范成忽然说道:“这只是两幅摹本。”
摹本尚且如此,真品只怕更是震憾人心。
苏朝云恍然明了:“真本想必都收藏在内苑。范先生是想让我们见识一下真本吗?”
季延年则微笑起来:“范先生的意思,恐怕不只是‘见识一下’而已吧?”
范成也是一笑:“不错!金人今日忙于搜刮各处金银,料来不过明后日,便要开始搜刮禁中书画珠玉。我若不及早将这两幅神品救出,岂不是要流落入金人之手?”
苏朝云的手指轻轻划过两幅画卷,这两幅摹本,想必完成已久,只等着偷梁换柱的机会而已。如今禁宫中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确是个绝佳机会。只不过……她转过目光,淡然说道:“以范先生的造诣和对禁宫的熟悉,似乎并不需要我们帮手吧?”
用得着这样煞费心思地引他们入套么?
季延年略一沉吟,问道:“我记得范先生有个弟子,怎么这一次没有见到?是否蝶变之期已至了?”
苏朝云不觉一怔。季延年这番话,似乎涉及到上升峰的秘密,自己也许不方便听下去。范成却已
笑眯眯地说道:“正是。所以我需要帮手。”
既然范成不在意当着苏朝云的面提起“蝶变”一事,季延年便俯过身来,低声向苏朝云解释。
原来上升峰护法一脉的弟子,一生会有三次蜕变,而这其中又以第一次时间最长、最为关键,过得了这一关,武功心性乃至于外貌都会大变,正是如蛹成蝶;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不能破茧而出,就只有到此止步,甚至于蛹死茧中了。是以这第一次蝶变,尤其需要师长细心呵护,不能有半点疏忽。
这样说来,也难怪得范成一整天不见踪影。
难不成他想要季延年去替他偷换那两幅画?
苏朝云想到此处,不免打量一下季延年。舞台之下的季延年,虽然有意收敛了那种魅惑人心的特质,但是醇厚美酒,即便密密藏入深坛,也还是美酒,甘冽芳香,薰人欲醉。苏朝云还真个想象不出季延年去做梁上君子的模样,不觉抿起嘴角,微微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