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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开口,司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什么人啊,这是。不讲重点,竟从出生开始讲起,真是啰嗦,不想听!
王煊并未留意到她这边,继续讲道:“……苦苦奋斗多年,官至二品,朝堂上也有了老夫立足之地。若是没甚变故,老夫也许会浑浑噩噩,像条没思想的狗一样忠于皇帝。直到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讲了半天终于讲到关键处了,司月跟打了鸡血似的,磕睡一扫而光,凝神细听。
“那一天,原阳老乡冒死将状纸递至京师,我方才知晓,原来原阳连天大雨,河塘堤坝塌陷,洪水决提,千里蒙害,浸城郭,飘室庐,坏禾稼。至使沿河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的随处可见,饿死的、冻死的更是难以计数。可是,救灾的粮食却迟迟未至。原来底下官员瞒报灾情,原阳的惨状根本不能上达天听。”说到此处,王煊悲愤之极,他深呼吸了几下,忽然问道,“殿下,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沈寔道:“定是当地新修堤坝,时日未长,便已塌陷。当地的官员深怕上头责罚,是以瞒报。”
王煊点点头:“不愧是精挑细选的太傅教导出来的皇子,殿下所言,句句不差。只是,殿下再细想,当地的官员做错了吗?”
不待沈寔开口,司月便忍不住答他:“当然错了。定是他们拿到修筑堤坝的拨款,中饱私囊,以致修坝的钱财不够。所以这些官便将修坝的材料以次充好。但是次的就是次的,若是没有连天大雨,这事也就混过去了。偏偏老天不长眼,堤坝塌陷,将事实暴露出来。官员们生怕自己中饱私囊之事被人查出,便瞒报灾情。”
她一说话,王煊便觉得体内阴气剧烈晃荡,似乎与他融为一体的那女鬼对这女子颇是忌惮。女鬼本事不小,能让她忌惮者,定非无能之辈。想到此处,王煊便多分了些注意力在司月身上。
听完司月的话,王煊点点头,却依然盯住沈寔不放:“殿下,你的看法也和这位小姑娘一样吗?”
沈寔不语。
王煊冷笑:“还是你身为皇子早已知道,朝庭的拨款从京城到原阳,途中层层关卡,每个官员都从中伸手捞点,到达原阳时,不过只剩十之二三了。剩下的这些银子,无论如何都不够修筑堤坝。当地官员只得将材料以次充好,祈求天佑。决堤后,若是将此事上告于天,必得罪上级整个利益链,自己性命也不保,是以瞒报。”
司月“啊”的一声:“这样看来,是那些把手伸向修堤拨款的贪官不对。堤坝塌陷,可是会闹出人命的。可是这些贪官利益熏心,竟然不顾老百姓的死活,当真可恶!”
王煊叹道:“姑娘疾恶如仇,老夫当年亦是如此。老夫花费不少时日,整理出这些贪官贪污的罪证,写成奏折,呈告帝上。”
司月皱眉:“难道皇帝竟然没有惩戒那些贪官?”
王煊苦笑:“原来各处官员伸手捞拿朝庭的拨款,竟是官场上约定成俗的规矩。昔日同僚怕我阻断他们将来的发财路,联合起来弹劾我。这些人,哪个不是饱读圣贤书多年?可是他们每天思量的不是如何忠君报国,而是如何升官发财!可怜当时的我并不在意这些人,我觉得我收集的证据确凿,他们再蹦跶,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圣上公正严明,定会明辨是非。这也是我天真了,结果皇帝不但不惩治他们,反倒将我贬谪至凤凰城。可叹我为官多年,竟是参透不破其中奥秘。可笑,可笑。”
沈寔冷道:“你见过官场黑暗,终于对朝庭失望。你心生怨怼,存心报复对不对?”
“对!”王煊纵声道,“朝庭黑暗,圣君昏聩,如斯不公,老夫为何还要坚守效忠?”
司月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跟着点头,这事换作是她也会灰心。只是他昔年受到不公,并非如今能够伤天害命的理由。如今被他杀害的那些人,无缘无故枉死,他们又该找谁说理去?
在众者无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惜王煊早已执念入心,转不过这个弯来。或许他也明白,只是他不愿意从执念中醒来而已。
沈寔道:“你真是疯了!”
王煊高声道:“世间早已如炼狱,疯了又如何?沈寔,老夫告诉你这些,就是要让你死个明白,谁叫你是狗皇帝的儿子。待老夫先宰了你再杀你老子,推翻这整个大燕朝,自会还这乱世一个太平,一个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贪官污吏的世界!”
最后这句说得铿锵有力,仿佛他就是那个救万民于水火的正义之士一般。
崔宝珠因羞见故人,一直龟缩着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心中怒火推积,终于盛到了极点,什么都顾不得了,破口大骂:“狗贼!别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任你巧舌如簧,也摆脱不了你就是一个邪毒狠辣的暴贼的事实!你滥杀无辜,坏事做尽,天下百姓又怎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你难道忘了,自己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人士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