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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未表露过多情绪,亦未立刻放权于太子,只静静做着退位前的最后考量。
目下太子党的三巨头,因曹仲勤称病去职,曹家退局;因江徐清之事,莱国公不知与蓟无雍达成何条件,江家亦沉默;秦仕廉虽非孤军奋战,显然形势逼仄不容乐观,以致于连日来情绪恶劣。
他勉为其难接见汤家人,甫听汤仁呈抖明来意,说只是补地契盖印这档子乱七八糟之事,更觉这样的姻亲窝囊又丢人。
汤仁呈啰嗦着家中如何困难,就指着卖地维持生计。
汤老爷子则是见着女婿,睹人伤情,忍不住追忆起往事,心酸絮叨起他的女儿和外孙。
秦仕廉听得直皱眉,又见老爷子气都喘不顺,当真是不久便要归天的模样,身为女婿,心中虽厌恶,但还是忍下将其直接轰出府的冲动,三言两语要将之打发走,让人自己去三衙寻庞天浩解决。
汤老爷子千恩万谢,又愁眉泪眼表示:“我这一把年纪,身体也不行了,就惦念着儿女,想去看看菀秋……这见一面就少一面喽……”
他倒是说得情真意切。
倘若不是出门时,邱氏千叮万嘱,他不去汤菀秋那要钱,这几日的汤药费是真凑不出,汤老爷子怕是想不起去看那疯疯癫癫的女儿。
水雀说到这段,李绥绥手里的茶盏重重磕到桌上。
“狗彘不若!寡廉鲜耻!”她语气寡淡,却一字一顿,清晰表达着憎恶。
于是水雀略过汤家人在环翠园如此死皮赖脸搜刮之事,飞快又道:“我将刑五易容成庞天浩的模样,当晚便去敲了汤家大门……”
汤家人当时也极为吃惊,原是想着回家凑个礼,第二日再登门。
“庞天浩”却爽快懂事:“我就是巡夜路过,顺道把事办了,秦相交代的事哪能不好生办?送什么礼啊,举手之劳,要谢便去谢秦相吧。”
汤家人没想到秦相面冷心热,还亲自去交代了此事,心中激动,丝毫不疑有他。
而“庞天浩”揣着地契,策马停在衙门侧墙,趁着夜色纵身跃入……次日一早,便亲自把盖了骑缝章的地契送还回去。
“他们倒有意思,凑了一篮子鸡蛋送去秦府,秦相是连面都没露。”水雀忍不住惊叹摇头,又道,“不过大印一盖,汤家人也不在乎秦相是否领情,放下鸡蛋,回头就迫不及待把地契又挂进牙行,这不,如今地皮出手,债务一还,汤天星分得几个零花钱便又来了。”
看着在牌桌旁直转悠的大少爷,李绥绥无言半晌,再多看只觉污眼,于是目光一转,却蓦地瞥见对面栏杆处,伏着一抹白色身影。
是公子衍。
远远的,只觉得他面颊格外瘦削病白,眼眉似乎透着清冷笑意,李绥绥心里突地荡起一丝涟漪,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他浑身缭着一层吹不散的愁雾,像是悲天悯人的散仙,与这嚣嚣之所格格不入。
这些时日,李绥绥为让秦恪放松警惕,偶来丹阙楼小坐即走,从不生不必要的事端,于是没去找他,公子衍亦没主动来寻她,仿佛泛然之交,这样也理所当然。
可现在,他静静望着她,唇角弯似月梢,别有深意一笑,而后便转身朝楼上走去。
李绥绥四下环顾一圈,默然许久,甫对水雀交代道:“太子被赦,不会甘心十四抢风头,
十四虽有蓟无雍做后盾,但到底年幼生嫩,许会顾念兄弟情谊左右为难,恶人还是我们做吧,接下来,就让汤家好生发挥余热。”
“是。”
挥退水雀,李绥绥又对山箬道:“苍梧这么久都没出来,你去看看,别是药性太猛晕在里面了,我……去远香阁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