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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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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听我说,”白知秋忍着喉口血腥,侧颊雪一样的白,让他显得越来越虚弱,“我迟早会死,万象天总要交给别人,不然,我让秦师姐他们上碧云天做什么呢?”

“创立学宫时,我说过了,世如江河,此间祸事,非我一己之能所能阻拦,学宫也总要交到他人手中……”

他喘了一口气,声音好像随时能散在午后的阳光中:“千象院言阁未成,尚且不到该我离开的时候……”

明信在他平静的语气中品到了另一种让人难以接受,难以想象的东西,只听白知秋轻声道:“我有办法镇压这些生魂,用万象天阵局……”

“只需要,只需要一点代价……”

白知秋仰起头,向明信凄然一笑:“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凡人受不住阵局的威压。可若是他们与我灵魄相关,我就可以在阵局之下护住他们。夕误年岁尚小,入阵还需要等上些日子……”

“八道阵眼易主,我就送他们走,”白知秋带着一点些微的笑意,“我需要闭关一些时日。”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107章封魂

平心而论,夕误是没有真正做错过什么的。就像白知秋所说的,他们并非局中人,无从评判,夕误根本没有要为白知秋牺牲的义务。但人就是这样,总希望所有事情按照自己所预设的方向行进,于是明信确确实实对夕误存有许多不合适的偏见——因为他不肯接下阵眼。

前院,弟子们的喧闹声不时传来,后院,几人围坐一周,气氛沉重而且严肃。

“好,我明白。”白知秋道,“下去吧。”

夕误是最后起身的,离开前回头向屋里看了一眼,白知秋毫无芥蒂向他稍稍一点头,夕误犹疑片刻,还是跟着一起走了。

“知秋!”

白知秋抬手,打断了明信的话:“无妨,我一人撑得住两道阵眼,让他去吧。”

明信默然无话。

这一日起,白知秋就闭了关,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白知秋到底是因为什么闭关的。明信去过山顶许多次,想去看看白知秋,但每一次都被结界阻拦在外,连人影都未曾见过。落辰湖边芦花胜雪,在残阳下燃起涅槃一样的火焰,随风浩荡飘散,美丽又不祥。

易阵眼不是轻轻松松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整整七年间,才陆陆续续换了五道阵眼的阵主。明信默数着白知秋闭关的时间,通过从封禁阵上传来的威压,感知到他的情况时好时坏。

他与夕误谈过无数次,循循善诱的,语重心长的,到最后甚至是焦灼而略带威胁的,只期望他的态度能有所软化。但夕误每一次认真听完,都会给出从不改变的否定。

明信不会强迫夕误去易阵眼,但他可以扣着学宫信印不让夕误离开。

后来,明信无数次反思过,为什么他那时会那样不近人情,可想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异常自私的答案。

因为他没有能失去的了,三界隔绝,千崖山传承断绝,杨雨离开了,白宇云走了,三百多年的时光中,无数人离开,无数人前来,匆匆忙忙,又熙熙攘攘。他像一个站在时间之外的人,目送着所有人来了又走,他已经失去了与其他人一同离开的勇气,更不敢让一个停留在自己身边的人再出现任何意外。

但明信没有拦住夕误,夕误知道明信不会松口,悄无声息地在某个夜晚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去到了山顶。

落辰湖边,只有一座不知何时搭成的小木屋。夕误在阵外立了一晚,终于在天色将明时,等到白知秋强撑着身子开了阵。

除了他们彼此,没有人知道二人间说了些什么。及至午后,夕误带着学宫信印,还有白知秋的一封信下了山,信中要求他们再寻找一名擅长卜术的弟子。

四境大乱,在人间与学宫之间,夕误选择了人间,一去便音信全无。

那一夜下了雪,纷纷扬扬,从山顶盖到山脚,再无边无际地铺展出去,一直覆盖到人间。明信站在舞雩台上,看见丛丛林木掩映之下的万象天,满心悲哀,还有对于眼前一切难言的疲惫。

或许是知道明信会担忧,白知秋那日等在屋前。山顶风大,他的发梢和衣袍都被亘古的寒风扬起,像一朵风中绽放的雪莲,傲然而孤寂。

隔着七年的时光,白知秋静静地凝视着明信。

七年了,明信有些恍惚地想,七年实在是一个太短的时间,短到对凡人而言都在日复一日中变得有些不值一提。可这七年间,明信仍是白了发丝,而白知秋封了山顶,孤身居于毫无人气的小屋中,对外面一切不闻不问。时间在他身上凝固,连怨煞侵袭的痕迹都看不到。

好一会,白知秋侧首,向明信身后望去,冬日里芦海枯萎,积雪星星点点,实在算不上好看。他微微弯眼,嗓音很轻,带一点太久没有开口说话的哑意:“他走了?”

“你允许,自然走了。”

白知秋很轻地眨了下眼。

“为什么?”明信问。

“……啊?”白知秋显得懒懒地,连反应都有些慢,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过来明信问的是什么,他短促地笑了下,眼角弯起,却没什么笑意:“命吧。”

“当年你专程下山将他带上学宫,防备的难道不是今日吗?”

“也许罢,可那又怎么样?”白知秋轻声反问,“我同他讲过,他若是想明白了,实力足够,他便自己去——他的名字是自己改的,又不认我,哪轮得到我拦他?”

“但是……”明信攥紧手,用力得指甲都陷入了掌心,他强迫自己定住心神,让声音平稳下来:“你现在的灵魄,能够撑到我们找到……”

白知秋在风中眯起眼,嗓音淡淡:“掌门,哪怕是夕误,也做不得阵主……”

话语是否定的,声音里含着的则尽是劝慰,被风一吹,散在枯萎的芦海中。白知秋笑了起来:“我看到过学宫的以后,它走到最终,不会再需要我。所以现在,应该尚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毕竟我还没有等到那个能够代替我的人。”

那点笑一吹就淡了,白知秋的眼睛是不变的平静,他倚靠在门边,身形纤薄,却不显得弱态,像是一杆挺拔的翠竹。他的声音太过笃定,姿态又太过放松和自然。在这样的平静之下,没有人会否认他的想法,更没有人会问他,蛊咒作乱的时候,他是怎样一个人慢慢扛过去的。

他背过身,向明信一挥手,慢慢掩上了房门。直到这时,白知秋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眼底的明光消得一干二净,自嘲般抵住额。

他自己都不确定那样一个结局是怎样到来的。三界隔绝,除了自己,他想不到还有谁能承住万象天的封禁阵。

或许他又骗了明信一次。

三年后,白知秋不声不响出关,刚露面便收到了余寅的一道雷符作为见面礼。此后,他思虑了整整两年,才选定余寅,让他成为最后一道阵眼的阵主。

及至此时,封禁阵才算彻底落定。

折磨他整整十年的生魂,也随着封禁阵的落定,同他的灵魄一起,镇入了暗无天日的地底。

但他们的影响从未全部消失,哪怕与灵魄间的联系已经变得寥寥,白知秋还是能感受到时不时从骨髓中泛起的疼痛和寒冷,附骨之疽一般,折磨得他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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