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谢无尘与夕误是凌晨时出的城,白知秋等他们走了,站在城楼上放目眺去。
雪下了一夜,到现在都没停下的意思。他扶着城垛,看见两道车辙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不过片刻,就被落雪遮住了。
“嗒”地一声,一滴血珠直直砸在地上,散成一枚暗色的棋。从这一滴开始,更多的血顺着白知秋的手指往下落,很快便将因果线染得鲜红。
浑身的疼痛自骨髓中生发,最终在肃冷的寒风中麻木。黎明时换班的金吾声遥遥传来,有人顺着马道走上来,声音很小。白知秋听到了,没动,等那个人在不远处停下,才转过眼。
天光不算亮,姚连乐却一眼看向了白知秋的手,想来也是,白衣上沾点什么,太明显了。
“无妨。”白知秋随手甩掉血珠,无动于衷地抽出帕子换手擦干净血。但不过片刻,新的血珠又冒了出来。他无奈叹口气,向姚连乐点了下头:“给姚州府添麻烦了。”
没了旁人,姚连乐也不装了:“麻烦不至于,顺安城中藏着的,才是大麻烦吧?”
“姚州府一点都不意外。”白知秋道。
姚连乐眯起眼,端详着白知秋的脸。
白知秋的长相是偏向于温和的,尤其笑起来时候有种足够模糊性别的美感。或许是不在世间的缘故,他的年龄很难看准,只觉得年轻。但这张脸冷下来时,并不会让人觉得他狐假虎威。或许是因为在雪中站得有些久了,他眉梢发尾都染上了寒气,皮肤更是雪一样苍白,凉得令人不敢直视。
姚连乐觉得他整个人都已经不一样了,像是冻上了一层盔甲似的冰。
他将手敛入袖中:“夕误先生对您很是尊敬,你的身份自然更加特殊,不过么……我是俗人,去求去问一些有的没的,不如守好自己的一点地方。”
“算麻烦,至于多大……”白知秋一笑,却被风呛到了。他别开头,呛咳两声,面色更白了,但他身上却没了一开始时身上总带着的恹倦感。姚连乐犹豫片刻,还是收回了自己伸出去要搀扶的手。
“拦得住的话,就不算大。”白知秋抬步走下城墙,“有人在很早以前便筑起了堤。”
话里暗示的意思很深,姚连乐听懂了一部分,肯定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他跟在旁边往下走:“车已经备好了,就在城门下等着。”
等姚连乐送走白知秋,回到衙门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还没等他将椅子坐热,就见李墨掀帘进来,带着没来得及休息的倦色:“白师兄让我将这个交给您。”
姚连乐接过匣子,觉得它轻飘飘的:“留了什么?”
“白师兄没讲。”
匣子没有上锁,姚连乐掀开匣子,见其中除了扎起来的纸卷,其他什么都没有。姚连乐心里疑惑,展开一看,发现是图纸,整整齐齐十来张。每一张的右下角都被撕掉了,应该是撕走了印章一类的东西。
姚连乐眼睛乍然一亮。
白知秋留给他的,竟然是学宫的器物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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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连乐惊喜的同时,驿站中,余寅眼巴巴地送走了秦问声。周临风嫌他丢人现眼,拎着后领将他拽到姜宁面前,拍打拍打让他杵直了:“好了,你们也动身吧。”
他们下学宫时走的不是白玉阶,是用藏书阁中的传送阵直接到驿站,消耗巨大。闻言,余寅立刻脚步发飘,要往地上栽:“周师兄,不让人休息一会吗……”
周临风面无表情躲开一步,但从他咬牙切齿的语气来看,他想说的可能不是“动身”,而是“滚”。
“就算不送送,”余寅被姜宁扶住了,得寸进尺地搭着姜宁手臂,踮脚从他肩膀上探出个脑袋来,“这一走至少半月,你不想我,总不能不想姜师兄的浮元。”
说不清周临风是觉得伤风败俗,还是真的不想浮元,一言不发扭过身就要走。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将一块玉牌递过来。
“给夕误师弟的玉简?”姜宁边问边抬手去接,被余寅快一步拎走了,疑惑地“咦”了一声。
周临风四平八稳:“给小师弟,师父让的。”
余寅这会头不昏脚也不软了,翻来覆去将玉简折腾了好几遍,以便确定自己眼睛没花:“不是,掌门令给小师弟,是觉得易阵眼这件事还不够闹吗?我不是嫉妒他,可这才多久,师父就打起了把学宫当嫁妆将小师兄嫁出去的主意?那小子娶得起吗?”
姜宁不解转头,周临风素来八风不动的脸色似乎也要碎了。
半晌,周临风忍无可忍,指着门口:“滚。”
余寅如愿以偿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利索拉上姜宁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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