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只是一路走来,身份终究不一样了。
“有些事分不出是非,只有认同与否。”谢无尘转过身,正欲开口,便见白知秋以指贴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好了,诸事已了,不必由你评判。我非局中人,同样没有评判资格。”
白知秋一双眸子浸在昏暗的灯火下,声音又低又沉,没由来的温柔。但谢无尘在这种温柔里乍然想起四时苑里飒然寂寥的雨夜,那一夜也是这般,白知秋垂着眸子,话语平静,其中的内容却令他悚然一寒。
在这番话中,他觉察到了月晕而风一样的先兆。
“先生会回学宫吗?”谢无尘应声,又问道。
“要看他愿意与否。”白知秋收腿往里靠,给谢无尘让出半张床铺,边拉被衾边道:“学宫门训,行止由心。他自问未曾违背天理伦常,学宫便没有不接纳他的道理。”
或许是进了浮州,谢无尘终于在白知秋对夕误时不时表现出的指点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与白知秋的关系,来得并不是那么符合“伦常”。但若要他明心见性,又觉这想法来得不很切实际。
反正白知秋在学宫的辈分已经乱套了,他自己大概是不怎么介意更乱一点的。非要说苦了的,便是碧云天上的诸位师兄和先生,他日后该如何对他们交代。
想归想,谢无尘仍是顺手将白知秋捞进怀中,掖住漏风的被角:“这家客栈的被衾,未免小了些。”
白知秋阖眸,任他动手,道:“床榻也小。”
谢无尘无声笑了。
这人性子随和,在无关事务上,颇有一副任人搓扁揉圆的意思。可有时候又不然,比如在苍郡时,茶水不合口味他便不肯碰。谢无尘思考过很久,这样算是好伺候还是不好伺候,没有想出结果。
现在,他又不可避免地开始想,一并在脑海中分条析理的,还有真相不明的北函关兵败。
北函关兵败又与血疫,妖邪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们一路走来,雾里看花一般,离真相好似只差一线,谢无尘却摸不到这一线的源头在哪。
自己漏掉的,到底是什么?
理不清的脉络纠缠在脑海中,丝丝缕缕地缠着谢无尘,随着他的思绪一起沉入睡梦,扰地他本便不敢深眠的意识更加虚若游丝。
人好像沉在水中,意识说不上清楚,但也算不上糊涂。一切走马灯一样,飞速地切换着,谢无尘甚至回忆起幼年时,他同先生在北函关暂访时,先生与一个他并不识得的人闲聊了片刻。
不是这个。谢无尘想。
他要抓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偏偏就在一线之际,谢无尘听见屋外“滋啦”一声响,于是所有走马观花的画面如薄冰碎裂,瞬息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惊觉自己一身冷汗,探手便向身边摸去。
他的手没能抬起,有人把住了他的小臂,因为这一动,迷迷糊糊问他:“怎么了?”
黑暗中,心跳声声入耳。
白知秋呼吸极轻,身上常是冷的。谢无尘听见这句话,鼓噪不安的思绪渐渐回笼,低声道:“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