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知道。”
扶楹好笑:“你知道什么?”
白知秋仰眸看着她,回道:“师父说,让我们在这等她。”
“是让你们在这等她,还是让我替她看着你们两个不省心的?”
白知秋抿抿唇,不说话了。
“行。”扶楹忍了,“你传信给她,信中讲,她若是五日内回不来,便不必再见自己新收的小徒弟了。”
白知秋退了一步,向屋子的方向望了眼,犹疑道:“如何传信?”
扶楹:“……”
“她没有给你留玉简或是灵符吗?”扶楹不可置信,“她收你为徒,真不是哄我的?”
白知秋人已经呆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半晌,他才小声辩解道:“师父说,我们安心留在这里就好。”
扶楹长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脾气若是再差些,就能被杨雨气得去黄泉道上晃悠一遭了。
“今日药堂不开门,有人来访不必理。”扶楹俯下身,在白知秋圆嘟嘟的脸上捏了下,“庖屋里的小案上有温好的吃食,中午自己去拿。我有事在身,傍晚回来。照顾好你哥哥。”
“那还要给师父传信么?”白知秋乖乖应下,又不太放心似的,补了一句。
“我给她传,小小年纪操那么多心,外面冷,回屋去吧。”
等扶楹出门,白知秋转眼就从院中找了根树枝,对着秘籍上的招式,认认真真开始比划。
河郡的冬日不冷,只是每日清晨,太阳尚未升高时,空中会流动着濛濛的薄纱似的雾。若是此刻自高处俯瞰而下,便可见到白练向东,两侧山地苍翠,稀疏屋舍尽数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翠色之中。
所谓天上琉璃境,大抵如此。
以至于后来很长时间里,白知秋都觉得,无忧天和肴错天是仿着河郡建成的。
入辰陵后,白知秋没有再回过河郡。那方天地好归好,却不是他的来处,也不是他的归处。
而扶楹仙师是将那方当做归乡的。无论她走多远,每隔三四年,都会回到河郡小住一些时日。
在这短暂的时日里,她开诊的消息便会传开。慕名而来求诊的人络绎不绝,若非她定了不多接诊的规矩,只怕这方小院,是不会有清净地方给白宇云和白知秋修养的。
现在想来,那院子真的很小,只有一间药堂。白知秋和白宇云占去一间屋,杨雨回来就得跟扶楹挤在一起。
但许是因为,那是他离开白庄的伊始,总归会怀着一些不一样的感情。现下说起,白知秋还能想起一墙之隔的人声,嘈嘈杂杂的,甚至有些吵闹,却不让人讨厌。
后来白知秋明白了,那就是杨雨所说的人间,也是他不曾沾染的红尘。
而扶楹那天是为何出门的,他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扶楹晚上回来时候,给他带了一支糖葫芦。
薄薄的糖皮裹在通红的山楂上,甜滋滋的,还带着点酸味。
他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听到一声炸响。下一瞬,烟火亮光洒落下来,落在白知秋眼中,也落在院中的青石地面上。
扶楹很轻地“啊”了一声,道:“河郡的日子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随仙门。按照从前仙门的规矩,三日后是岁首之日。从今日开始,便开始放火了。”
白知秋随着她的话语转过身。
仿佛是为了印证扶楹的话,在白知秋扬起的头的瞬间,烟火一簇紧接一簇,啸鸣着冲上天空,炸出无数星辉。
他捏着糖葫芦,站在天穹之下,恍惚间见星河倒流。
白宇云与他隔着不算远的一段距离,目光在白知秋身上沉沉地落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去看天空。
***
“仙门的岁首,是哪一日?”谢无尘勾住白知秋一缕发,绕在手指间,问道。
白知秋眼风斜斜一扫,少可的没训谢无尘这以下犯上的举动。他窸窸窣窣地扯扯斗篷,寻着一个舒服的姿势,声音里带着虚飘飘的懒劲:“我只在河郡停了一月余,哪记得这些小事。非要说的话,我离开白庄的时候很冷了。算算时间,应当是腊月初三。”
也就是今日。
或许是碧云天上太过清净,不需要太在意时间,也或许是近些日子里发生了太多事情,扰得人分身乏术,让谢无尘对时间逝去的感知甚至略有模糊。
“……不过,学宫许多节日,皆是依照俗世所设。至于这个,少有人知晓了。”白知秋眯下眼,拂开谢无尘的手,“别闹,困了。”
那动作没带什么力气,不像拒绝,更像被小兽不疼不痒地挠了一下。
有些人的口是心非,若是表现在这种地方,就很讨人喜欢。
谢无尘得寸进尺地侧过身,在白知秋耳垂上落了极轻一个吻,在狭小而温暖的车厢内,几乎带出了暧昧的意思。
白知秋皮肤白,若是泛上红便很明显。耳垂表现尚且不明显,换到眼尾处,不免要更好看些。只是谢无尘没敢说,欲盖弥彰一般,给白知秋将毯子搭好,坐去另一边继续研究阵盘了。
今日的阵盘是个小阵,对谢无尘来说不算花心思。他捏着布好的阵盘,眸光凝落白知秋安静的睡颜上。
谢无尘不觉得白知秋是个不谨慎的人,也不觉得他会是个记不清事情或时间的人。他能提起的事情,多半不会是仅仅停留在有印象的程度。于他而言,也许会对许多事情有印象,但那印象大半是不上心,一扫而过的。
所以,他描述里,有一个很明显的失误。
他说他第二次见到杨雨是初冬,又说仙门的岁首是腊月初三,可这中间,他不过过了不足一旬,如何从初冬进入隆冬。
白知秋既然将那段过往告知于他,自然不会也不至于在无用的小细节上骗人,于是便只剩下了一个解释——白知秋对于那段过往的感知,是模糊的。
而这种模糊,到底是对于他离开白庄时的模糊,还是对于在河郡度过的时日的模糊,抑或是……
谢无尘忽而打了个激灵。
胸腔里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他用力很大的力气,才压下去漫起的恐慌,稳住自己的手,轻轻贴在白知秋脸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