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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说,她那时候觉得,他们连这样艰难的异国恋都能坚持下来,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把她和我爸分开。”
“可她不知道,事物的瓦解,往往是从内部开始的。”
纸杯被纤细的手指揉搓,形状已经不再规则。杭逸舟将它丢开,低低笑了一声:
“移民,是我爷爷奶奶一辈子的心愿,从我爸中学时就开始筹谋,押上大半家当和无数心血。按照他们的设想,我爸毕业之后该留在国外工作,找机会把全家人都接过去。而这一切,毁在了我妈手里。”
“但是我爷爷很聪明,他劝不动恋爱上脑的我爸,暂时按下了不满,只说,‘你以后会后悔的。’”
“你猜怎么着,”杭逸舟歪头看邓熙明,笑容有几分苦涩,“知子莫若父,还真是这个道理。”
邓熙明忍不住,将她摊在桌面的手,握进了掌心:“都过去了。”
后面的故事,他知道。
每一片土地都有它独特的风格文化,杭丰野高中出国,在国外七八年,行事观念早就定型,回国工作并不顺利。
在晋升屡屡碰壁之后,他果然如他父亲所预言的那样,后悔了。
为爱放弃的机会,为情付出的代价,在后悔时,成了双倍加注于婚姻的压力。
他会自问:为什么付出的那个人是他?为什么是他改变了人生轨迹?为什么,季凇不能为了他,离开北城。
季凇不能离开的原因是那么合理:她学考古,研究华夏文明。
移民,是对她事业的直接葬送。
他们开始没完没了地吵架,一切琐碎都成了鞋里磨人的小石子,磨得心烦意乱,磨得血肉模糊。
最终,季凇率先脱下这双不合脚的鞋,提了离婚,带着年仅九岁的女儿,搬回了父母的老房子。
“我一直觉得,我的口才是小时候听他们吵架,潜移默化学来的。”
杭逸舟托着下巴憨笑:“上中学的时候,第一次接触辩论,觉得这架吵得可真讲究,还正反方分开计时。后来听说做律师可以天天吵架,高考就报了法律。”
她斜斜靠着窗边长桌,一只手支在头侧,静静打量邓熙明:“说起来,我都还没跟你吵过架呢。”
邓熙明将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舌底发苦:“我明白了……”
杭逸舟蹙眉:“明白什么?”
“你跟我说这些……我明白了。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我都尊重你。”
他抬手,将颈间的金属项链拉出衣领,从项链底部,取下一枚小巧精致的戒指。
戒面有简洁的海浪波纹设计,波心处嵌入细钻,在灯光下熠熠流彩。
邓熙明展开杭逸舟的手,把戒指郑重地放进她手心。
“买这枚戒指的时候,店员说,它的名字叫港湾。我把它送给你,不附带任何捆绑义务,仅仅,是我的承诺。”
“你可以自由地飘逸远方,我的港湾,永远为你敞开。”
杭逸舟握着戒指,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我觉得……你好像没有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