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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这样的场景也许皇帝早就预料到了,所以,一点也不吃惊,“你的腿怎么了?”没有半分的关心与宽慰,仿佛在看史书上某个将军的夜半失足摔崖而死,“怕不是黄巢打的吧。”见小七沉默不语,皇帝招呼道,“坐。”
早就支撑不住的小七一屁股坐下。
“黄巢的项上人头呢?你取回来了吗?”皇帝明知故问,“还有,素月呢?田令孜没有和你说过吗,她是我的女人。她人呢,你回来了,她人在哪儿?”皇帝的呼吸急促起来。
小七还是沉默不语。
“你一问三不知,那你回来干嘛?只是来气我的吗?”皇帝积郁于胸的怒气不可遏制地暴发了,“来人呀,给我杖三十,狠狠地打。”
刚开始的几杖小七还能挺得住,杖了十下后,他感觉到骨骼里有液体流动的声音,他知道,再不自救,恐怕要死在这儿。“慢着,皇上,我有一计。”
李儇挥挥手,“说吧。”
“黄巢比较信任我,我这次定能取上项上人头。”
“你知道黄巢现在哪儿吗?”
小七摇摇头。
“黄巢已经攻陷了洛阳城,马上就要挥戈西向,长安城危在旦夕,我命慕容光在渭水边设伏,无论你是杀死黄巢或是将他诱入渭水的包围圈,都是大功一件。”皇帝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当然,把素月带回来也是大功。”
“去tā • mā • de唐僖宗,去他娘的大唐盛世,什么狗屁的渭水包围圈,懦弱胆怯的家伙却弄得像是王者一样勇敢无畏?这样一个昏庸无道的时代就应当被取代,这样昏聩无能的皇帝居然还要端坐在历史的大殿?把老子打成这样,老子都残疾了,还打老子。”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小七嘴上却是,“皇上,要想取黄巢首级,必须要取得他周围的亲信护卫的信任,这就需要使点金银。”
向来对金钱毫无概念的李儇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抹淡淡的愁笼上眉头,“朝廷连年打仗,国库吃紧,确实没钱,这样吧。”李儇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和当初送给素月的那块是一对,我想,素月怕是回不来了,这块玉佩你拿去换钱吧。”说罢,李儇别过脸去,似有伤别的泪痕。
尽管小七根本不想接过这块玉佩,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装作欣喜万分的样子,“谢谢陛下。”
走出“暖香阁”,小七长出了一口气,直至护城河时,小七掏出那块玉佩,想也没想,扔到了护城河,玉佩溅起的涟漪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金色的波光。
阳光正好,除了阳光,秋日的长安城似乎并不盛产其他东西。
走出大明宫时,小七感觉到受伤的右腿总有液体渗出来,痒痒的,不舒服,所谓外星人的液体骨骼的再生能力无疑是对外星人的曲解之一。现在,这个伤口不能坐视不管了,否则,要是化脓感染了,不但见不到黄巢,还有可能死在去洛阳城的路上。看病就得花钱,小七这才后悔把李儇送的玉佩丢在护城河,现在回去捡也已来不及了,宫门已经关上了,唉。
从朱雀大街拐进女子乐坊胡同,走到尽头,再左转,便到了素以“穷人的太医院”闻名的济民胡同。济民胡同短短的巷子不过一里地,居然开了100多家的药铺、诊所,有些太医院的御医退休后(多亏太宗皇帝的仁慈,大唐的御医大概有一半可以活到退休)直接到这儿来坐诊,收费自然也不便宜,不过,每月逢8日问诊、抓药都打5折。
在济民胡同的转角处,在一小片空地上居然生着几株野菊花,这小小的、细弱的野菊花和家乡院子里、田埂上的也并没有什么两样,在长安城向晚的街道散发着清渺的香气。
小七正踌躇要去哪家药铺时,却发现在野菊花旁边蹲着一条狗,这条具有后现代主义印象派造型的狗出现在长安街头似乎确实有些突兀,咦,这狗不是“闪电”么?闪电怎么在这儿,它不是应该在昭关陪送玄月的么?
“闪电。”小七唤它,他想快走几步,俯下身和它说说话。可是从膝盖处断掉的右腿让他走路根本快不了,小七刚走到闪电旁边,它便一转身,不见了,再瞧见它时,它正伶俐地跨过不远处一家药铺的门槛。
走到那家药铺门前,门是开着的,可以瞧见店老板一家人正在吃晚饭(长安城的晚饭吃得有些早)。摆在桌子正中的是一盆鱼头豆腐,鱼头的鲜香被一年生草本植物(香葱)的香气激发出来,在青翠碧透的蒜叶的烘衬下,让人垂涎欲滴。
坐在面朝南位置的女子,身着一件绣荷的绸布衣衫,外罩一件薄棉丝夹袄,在这渐秋深的季节倒是妥帖的。她头上别着一件玉籫,如春葱一样柔若无骨的手正握着筷子,她旁边的那个青年男子正悄无言地打量她,她大致也觉察出男人的打量,羞赧的红云映上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