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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就是很容易死,因为长期被忽略的孤独、因为心爱的人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因为容易被背叛的复杂的友情、因为没有办法被所有人喜爱、因为怎么努力还是失败的考试、因为重男轻女的成长环境、因为某个瞬间意识到身为女性性别的沉重、因为被看作废物、因为突然意识到的无能为力的命运、因为对一切软弱无力的自己、因为觉得人生是一条只能一直往下滑的下坡路……
无论以后怎么努力变得漂亮、努力变得优秀、努力被人所爱,长大后的少女灵魂夭折的那部分,再也无法复活,她们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及格、不值得被爱。
长大后,无论外在包裹的配饰,多么光彩照人,与膨胀的外表形成对比,内里蜷缩的那个自我,永远无法长大。
她们永远是那个软弱的少女,黑暗里哭喊着,到处伸手求拯救,黑暗中,却始终没有传来一丝声响。
她们不憎恨他人、不憎恨命运、不憎恨际遇,她们永远憎恨自己。
能在那样很容易夭折的年代里,遇到一个优秀的男孩子很难,如果还能被他温柔地爱着,如果能在某一刻,觉得自己值得被爱,如果能因为他的爱,稍微挺直背脊走路,如果能因为他稍微对未来有期待,那就是万里挑一的幸运。
不如想着,他做完好事,就回到天上去了。
不如感谢他,曾经来过。
李识好听着陈平戈讲着讲着,像听得发愣,最后她感慨说:
“杨洙总是吐槽,说你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讲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
陈平戈笑了:
“可不是。我这人有个毛病,你们都找我诉苦,我没办法听完就忘记了,老想着要给你们出主意,出不了好主意的时候,只能挣扎着要给你们煲鸡汤。”
李识好:“鸡汤喝着味道不错,你是不是平时,就这样安慰你自己的?”
李识好拍了拍陈平戈的背,很温柔地看着陈平戈,她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总有些事情,彼此不用说,但都能意会。
“你跟谌颐现在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陈平戈摇摇头,看着天花板,自嘲地笑着说,“你看,我总以为自己活得很清醒,跟你们讲道理一大堆一大堆的,但只要轮到我自己的事情,我就又不明白了。”
“大概,就跟你现在,对谢丰泽的感觉差不多吧,”陈平戈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再见面。”
李识好仰天长叹,“我的妈呀,连谌颐那样的高岭之花,都堕落了,这世间的男人,真的没有一个能期待的了。”
她的眼睛,骨碌碌打量了陈平戈一番,又用胳膊肘,撞陈平戈的手臂,“你之前为什么跟他分手的原因,告诉他了吗?”
陈平戈:“没有,我和他从没提过这个话题。你不觉得很牵强吗,无论当时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导致分开,已经过了10年了,什么样的理由都不重要了。”
“我和他上了大学,出了社会,拥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阶层,我们各自的经历,毫无共同语言,一见面就无视10年的光阴重燃爱火、恩爱如初,你觉得有可能吗。”
“他变了,我也面目全非了。人其实就是,适应着时间,凑合地活。分开最初一年,也许痛彻心扉,过了3年就什么都淡忘了,过了10年,只能什么都看开了,甚至,连意难平的情绪,都忘记了,就只是曾经亲密过的陌生人而已。”
人要接受大部分的现实故事,都没有结尾,向来戛然而逝。
“平戈,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如果你对他的感觉还在,就不要放弃。你们过去的事情,我总觉得他有知情权,无论过去多少年,欺骗和隐瞒始终都在,你对他永远是理亏的。”
李识好很温情地,把陈平戈的脑袋,按在她的肩膀上。
“杨宁一的事情,他本来不出现,找人代办也可以的,不是什么人,隔了10年后,还会找个理由,掉头来看看你。人的一生很短,就算最后,他只想跟你推销保险,也不要留遗憾和徘徊。”
陈平戈靠着李识好,思绪陷入了片刻的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