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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中的万幸是,烈月真确乎已经是强弩之末,那一刀力道有限,准头也偏了少许,没能伤及心脉,却刺中了肺脏,抬回偏殿时,人已经没了意识。
慕清晏不信邪,将太医院稍有些资历的御医都被召进偏殿看诊,数得着的珍贵药材成箱抬进偏殿,又唯恐萧霁撑不住,拿百年老山参吊了汤,硬撬开萧指挥使的牙关,一碗碗往里灌。
即便如此,搭过脉的太医依然脸色暗沉,摇头不止。太医正胆子大些,直言不讳道:“萧大人失血过多……请恕臣回天乏术!”
殷策一只手掌始终搭在慕清晏肩头,就觉掌心中的躯体微微一震。他唯恐慕清晏急怒攻心,忙安慰道:“停云命硬,那么多场生死劫难都熬了过来,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
慕清晏却仿佛没听到,反复念叨“失血过多”四个字,眼神放空好似魔怔。就在殷策琢磨着是否要将人一手刀放倒,抬回寝殿好生睡上一觉时,慕清晏突然三两步抢到太医跟前:“若是将失去的血补上,是不是就能将人救回?”
太医:“……”
可怜老太医活了一甲子,从未听说如此离经叛道的疗伤方式,一双花眼瞪得老大,还以为女皇伤心糊涂了:“这……这这这法子实在是所未闻,皇上是从何听来的?莫不是哪里的江湖术士胡言乱语,污了圣上耳目?”
慕清晏来不及跟老古董解释清楚原委,就听一旁有人插嘴道:“能救。”
慕清晏倏尔回头,只见说话之人正是赵有宣。
赵太医年纪不大,资历不深,却有一桩旁人比不过的优势——他曾追随女皇和四境统帅远赴北境,于生死攸关之际救下那二位的性命。
正因如此,慕清晏入主京师后,任命赵有宣为太医院副使,地位仅在正使之下。
此时救治萧霁,太医院稍有些资历的太医都被调了来,赵有宣也在其中。虽说经他施针,萧霁后背伤口总算止了血,但流失的血液无法弥补,人依然在生死关头挣扎。
“血荣四末,内注五脏六腑,若能设法将失去的血液补回,萧将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赵有宣一板一眼道,“臣曾听闻,西洋有藩医,为重伤失血之人输入血液,将原本必死之人救了回来……虽不知如何操作,但总算是一个法子。”
太医正下意识想斥责,却被慕清晏打断,女皇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扭头吩咐道:“来人,宣丁裕入宫觐见!”
当日锦衣卫搜查议政王府,从书房暗格中发现前朝遗失的传国玉玺,由此顺藤摸瓜,从议政王殷策到始作俑者丁裕,一个没落跑,全被拖下了水。
按照叶如晦原先的部署,是希望借丁裕之口,将议政王“犯上谋逆”的罪行翻到台面上,叫女皇想维护都无从下手。谁知丁裕这小子忒狡猾,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待得人进了诏狱,经锦衣卫三堂,又临时改了口,说什么也不认与议政王暗中勾结窃取国祚之事。
如此出尔反尔,自然令叶如晦咬牙切齿,可彼时丁裕人已进了诏狱,自萧霁以下,锦衣卫将人看得滴水不漏,叶侍郎的手没那么长,再恼火也无计可施。
当青棠急三火四地找到诏狱、说明事情原委时,丁裕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连声吩咐道:“先不忙进宫……送我回丁宅一趟。”
青棠急得直冒汗珠:“萧哥人都快不行了,等着救命呢,哪还有时间送您老回家?”
丁裕却不容质疑:“你家主子有样东西留在我这儿,想救你萧哥的命,就赶紧照办。”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丁裕呼哧带喘地赶到勤政殿,肩上还挎着一个特制的木头匣子。人还没进殿门,话音已经粗声大气地传进来:“东西带来了……不过这玩意儿打出来后,从没正经用过,你确定要试?”
许是因为姓丁的和慕清晏之间总有一份微妙的默契在,殷策看丁裕一直不大顺眼。但不顺眼归不顺眼,人命关天的当口,他也不至于在这时候找丁裕麻烦:“里头是什么?”
丁裕打开匣盖,取出一只半透明、约莫有三寸长的琉璃管子。殷策不由咦了一声,只见打磨精细还在其次,管身中还有一只圆转如意的琉璃棒,与圆管契合得天衣无缝,并可上下推拉。圆管末端形如鸟嘴,中间开了小孔,套着一截细长尖利的中空针管。
莫说殷策,便是太医正也从未见过这等针具,一时几乎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这……此物是作何用的?”
殷策心头隐约浮起一个预感,就见慕清晏往椅子上一坐,撸起常服衣袖,露出一截白藕似的玉臂:“抽我的血,输给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