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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明白她的暗示：“夫人是想告诉我，你出尔反尔，是想给自己留条退路？”

乔夫人与她目光交汇，心知慕清晏所谓的“出尔反尔”并不是指她诓骗萧霁上山，又将西北轻骑打包送给烈月真之事，沉吟片刻方道：“我只想活着。”

慕清晏于是心领神会，此人并非铁了心跟着北戎人混，她像个被逼无奈的赌徒，出于情非得已的缘由站上赌桌，却迟迟不肯xià • zhù，想等生死相拼的双方有了结果，再决定将自己的筹码押在哪一方。

“这是妥妥的墙头草啊，”慕清晏心说，“两边押注，两边讨好……算盘打得太精了。”

然而讽刺的是，于慕清晏而言，一个“墙头草”却比铁了心效忠北戎的“死士”有用得多。

“你愿意回到这里，想必是可敕敦给了你想要的东西……很巧，我也是，”慕清晏笑了笑，“既然夫人看得这么透，那是不是说明，咱们也有坐下来聊一聊的余地？”

她说得隐晦，但乔夫人是聪明人，很轻易就听懂了潜台词：你肯再度为北戎卖命，想必是烈月真许出了寒霜之毒的解药，你想拿大胤当退路也不是不行，但有好大家分，有解药也不能一个人独吞，总得叫大胤也尝到甜头。

要求本身没什么问题，细究其立场却有些微妙，因为从中得利的并非女皇本人，而是身受寒霜之毒折磨年余之久的清远侯。

乔夫人是女子，所受的桎梏远比男子更多，无法凭胸中丘壑博一个前程，只能靠美色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她久经风场，见识过太多逢场作戏，揭开情深似海、花好月圆的皮相，底下只剩不堪的里子。

她从没见有人像慕清晏与殷策这般相处过，就像她也从没想过，这世上会有人不计利害、不顾安危，只是专心为另一人铺路。

这让乔夫人着实开了眼，一时竟不知景昭女皇是“痴”是“傻”。

“恕我直言，若姑娘想要的只是这个，可敕敦自然会叫您如愿，”乔夫人深深望着她，“不过依妾身看，您花了那么大力气，最后却只是跟个男人较劲，实在有点得不偿失。”

慕清晏不以为意，她也知道自己有“恋爱脑”的毛病，可人设已经立下了，此时再崩难免有反复无常之嫌，莫说旁人，她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夫人方才也说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怎样不是活着？”慕清晏笑了笑，“与其口是心非委曲求全，我宁可快意人生，至少来日蹬腿闭眼，回顾往前百十来年，不至于心存憾恨。”

乔夫人沉默片刻：“姑娘通达，非我等可及。”

她没在帐子里多待，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慕清晏心知她此行必是得了烈月真授意来试探深浅，也不多留，等脚步声逐渐远去后才看向殷策藏身之处。

然而角落里静悄悄的，并无丝毫声响。

慕清晏有些诧异，又担心是帐外盯梢的眼线没走远，又等了片刻，确认周遭再无多余的耳朵，才蹑手蹑脚的站起身，小心绕过杂物，探头一看，角落里早就空无一人。

那人活像只足上生了肉垫的猫，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空气中。

慕清晏：“……”

行吧，虽然说走就走不地道，可总比被北戎人逮住强。

其实殷策并没有走远，他打扮成火头军的模样，端着送饭用的托盘，与一股巡逻的北戎岗哨擦肩而过。岗哨不屑一顾，做梦也想不到从身边走过的正是平生大敌，两边错身而过后，那人谨慎的环顾四周，闪身藏入一座营帐之后，眼看着乔夫人从囚禁慕清晏的帐子里出来，猫腰钻进另一间帐篷。

殷策微微蹙眉，却没急着跟上去，而是转身折回火头军所在的营帐。

草原民族崇尚勇武，对烧火做饭的厨子十分看不上，相应的，火头军在营地中的地位也最低，分配到的帐房又小又矮，堆了杂物不说，取暖用的炭盆更是不用指望，除了能挡风，比外头暖和不了多少。

殷策借用了火头军的身份，正主便不好明目张胆的外出行走，一直躲在帐房里。此时见清远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才长出一口气：“少帅，还顺利吗？”

此人姓杨，单名一个“复”字……是他自己取的。他爹是不知名的北戎人，母亲是被亲族遗弃的孤女，身边只有一个小儿子相依为命，总担心养不大，于是取了个小名叫“宝儿”，想等孩子大了些再取大名。

谁知没等孩子成人，当娘的已经被连年的战火磋磨干心血，就此撒手人寰。彼时尚未长成的小儿子没有听从母亲临终前“寻找族亲庇护”的吩咐，亲手埋葬了亡母后，他给自己取了单名“复”，毫不留恋的投入老清远侯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