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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夜色好似被谁泼了一盆水,逐渐消散淡退,天际泛起飘渺的鱼肚白,这是晨曦将至的征兆。
然而上至四境统帅,下到守在帅帐门口的萧霁,丝毫没有“破晓临近”的喜悦,眉目间压着化不开的阴霾。
隔着厚重的帐帘,萧霁听到里头传出细细的抽噎声,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听不分明,却依稀猜测到大概是那个颜色明媚的女子即将不久于人世。
萧霁没正经读过书,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滋味——就好像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怎么爱惜都不够,突然间从指缝滑落,跌地上摔了个七零八落,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干看着,任由心血与琉璃共赴尘埃。
事后回想起来,萧霁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发出的情苗,他不是没察觉蠢蠢欲动的心意,只是不愿往深处想,因为女皇身份贵重,哪怕虎落平阳,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卫能觊觎的。
更因为慕清晏与殷策之间的情愫,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分明,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萧霁也万万不敢将主意打到女皇头上。
所以他不敢想、不敢看、不敢直面,只能掩耳盗铃,幻想着时日长了,这份不应有的浮思也就不了了之。
直到他于猝不及防间被推到生离死别的岔道口,才终于没法自欺其人下去。
“为什么,”萧霁近乎茫然地想,“为什么……偏偏是她?”
萧霁从没有哪一刻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力,若是可以,他恨不能将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人换成自己。可惜命运这玩意儿从来没有“以身相代”的说法,哪怕是位高权重的清远侯也做不到。
更何况区区一介侍卫?
这些自怨自艾的念头从脑海深处腾起,如雨露催开的荒草,转瞬铺天盖地,将脑壳塞得严严实实。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疾驰的动静,转瞬到了大营门口,强行打散渐生的心魔。
萧霁到底没完全丧失理智,将脸一抹,又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侯府亲卫。他三两步迎上前,就见当先一匹骏马上赫然是张熟面孔。
萧霁脚步骤顿,惊怔住了。
帅帐中,殷策抱着慕清晏,察觉到她的呼吸一点点衰弱下去,急促不定的心脏搏动也好似也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摁住,强行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