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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戎骑兵被晃了视线,忍不住眨了眨眼,下一瞬,欺霜赛雪的刀光当头泼落,他颈间开出三尺长的血色弧线,仰面朝天,重重跌落马背。
收割了敌人首级的周思远心眼比针尖还小,将拖欢片刻前的狂言一字不差地还回去:“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这货是个大嗓门,笑声好似鸣镝穿云,隔着十来丈的距离,清晰抵达拖欢耳畔。
睥睨草原的狼王眼神骤寒,冷冷看了过来。
周思远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菜鸟崽子,除了清远侯,没人能让他收敛锋芒。只见这暴脾气的参将竖起右手,就着高居马背的造型,冲拖欢比了个极其下流的手势。
拖欢突然勾起嘴角,那一刻的眼神就像盯着一头从狼吻下逃脱的猎物。
不过周参将也没得意太久,很快,他的招摇遭到了报应——只听远处传来机械转动的声响,那动静堪比催命符,简直再熟悉不过,周思远猛地抬起头,视线穿过翻飞的发丝,锁定了十来丈开外的重型杀器。
一袭红衣的北戎公主站在战车旁,轻咧朱唇,对他一字一顿地比划口型:你、去、死、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亲自举起鬼头刀,刀锋破开凛冽的风声,正正撞中扳机,重箭呼啸着破空而出,将射程范围内的一切撕成碎片。
周思远再莽撞轻率,也绝不敢以肉体凡胎硬扛杀器,重箭势如白虹贯日,此时再要闪避已经来不及,只见他百忙中用力勒住缰绳,kua • xia战马不知是怎生训练的,居然极通灵性的弯曲前蹄!
周思远身形顿时矮了一截,顺势仰倒在马背上,就听极凌厉的呼啸声擦过鼻尖,挑开浅浅一道血口,他眼睁睁看着那要人命的利器与自己擦肩而过,撞入身后的北戎追兵之中。
烈月真一击不中,气得面颊涨红,用力甩落鬼头刀:“再来!我就不信,今日留不下他一条命!”
床子弩威力惊人,操作时需要好几个精壮汉子同心协力,眼看重箭随自己转动,大有“一击封喉”的架势,周思远知道厉害,双腿一夹,竟是催促战马往北戎军阵的核心处飞奔而去。
周思远这么一冲不要紧,无异于将整座北戎军阵拖下水,当成自己的“人肉盾牌”,烈月真再杀伐决断也不能拿北戎勇士的血肉之躯当垫背,一时恨得咬牙切齿。
“我要杀了他!”烈月真甩动马鞭,身形化作残影,“我要拿他的人头祭奠草原的勇士们!”
红衣的公主带头冲锋,好似天际最后一抹余霞落地成晖。她是长生天的宠儿,有着格桑花一般美丽的容貌和绿洲清泉似的眼眸,更有草原民族与生俱来的血性和勇猛。她浴血在前的身姿犹如旗杆,刺激着身后勇士肝脑涂地,他们发出狼群扑猎般的咆哮,奋不顾身地撕咬向敌人。
局面再次胶着起来,砥砺交击的长刃互不相让,一边是虎狼之性、披靡草原,一边有脊柱如山、通天彻地,双方反复拉锯,居然战了个旗鼓相当,在血肉横飞中形成僵局,好似一根细而韧的线,一端悬着千钧重石,一端拴着万仞泰岳,两者角力,反而织就了微妙的平衡。
然而所有人也都知道,这种“平衡”十分脆弱,随便一点外力就能轻易打破。
一切好似半个多时辰前的“翻版”,只是这一回,命运的青睐不再只眷顾于北戎人:“生力军”杀出的刹那,西北军和北戎骑兵同时懵了一瞬,都觉得是对方来了援兵,过分紧张之下,挥刀互砍的手居然慢了半拍。
紧接着他们发现,这只突然杀出的“队伍”十分庞杂,连统一的铠甲都没有,穿着装备五花八门,刀枪棍棒一应俱全,甚至有人扛着一把泠泠作响的雁翅五环大砍刀,不像来打仗的,倒似是搭了个戏台,到这儿唱戏来了。
北戎军不明所以,西铁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弄明白这伙人跟谁穿一条裤子,就见队伍不由分说地冲进两军短兵相接的地带,犹如一道移动的堤坝,将泥沙俱下的“洪流水”硬生生拦腰截断。
周思远头皮发麻,正要喝问来人身份,只见强行插入两军交战地的“第三方”齐刷刷转过身——竟是将后背空门卖给了西北军。紧接着,队列散开,十来辆怪模怪样的马车在两军阵前现了形,车身装有挡板,不知是什么材质,居然连精铁弩箭都穿不透,箭头麦秆似的掉落一地。
更稀罕的是,挡板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好似站成队列的蜂窝,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将军勿慌,是自己人!”周思远正自惊疑不定间,车队中飞驰来一骑,转瞬到了近前,马上坐了个相貌憨厚的汉子,正是那位使雁翅大砍刀的主,“我等奉丁先生之名,前来助殷侯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