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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戎侍卫没好气地看来:“这不是明摆着吗?人的手就和树上的落叶一样,已经断了,怎么可能接上?”
慕清晏神色极认真,好似当真要就这个话题与他争个高低:“但我听说,有高明的医者,就算胳膊断了也能重新续上……只是须得在两个时辰之内,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这一下,莫说北戎侍卫,就连有心借青棠试探慕清晏的烈真都听住了:“胳膊砍断还能续上?怎么续?”
慕清晏笑了笑:“这我便不知道了,烈真将军若是感兴趣,回头找到有这等医术的郎中,命他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只是这试验对象嘛……”
烈真听到此处才算明白,她兜了这么大一圈,还是变着法的替青棠求情。
“都说中原马匪凶悍异常,见着阿晏姑娘才知道,这话也不大准确,”烈真似笑非笑,“只是我不明白,中原女子不都是养在深宅大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的阿晏姑娘与众不同,竟以女子之身成了一方雄主?”
慕清晏早就想好说辞,半点不心虚:“雄主不敢当,只是混口饭吃……若是世道清平,谁不想安安耽耽当个娇小姐?可惜居高位的不干人事,将好端端的天下祸害得不成样,眼看着乱世将起、豺狼横行,不想被猛兽吃了,就只能当更凶、更恶的虎豹,好歹能挣出一条活路。”
这说辞十分狡猾,仿佛说了缘由,然而细细一品,又什么都没说。烈真不太满意,又问道:“阿晏姑娘是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什么人?”
慕清晏不假思索:“陕西凤翔府人,较真论起来,我那个死鬼爹和清远侯也算有些渊源,原是西北大营麾下的把总,可惜升官没两年就战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任人欺凌,抚恤银子也迟迟不发。”
“唉,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家又被村里的青皮无赖盯上,多年攒下的几亩肥田被人夺了,连家中大屋也被同族占了。我娘气不过,投井自尽,我好歹跟死鬼爹练过几招把式,没被卖去当瘦马,只能寻了处寨子勉强容身。”
这说辞虽是杜撰,却也是大胤军眷的真实写照——朝廷有意削减军费支出,阵亡将士的抚恤银一年少过一年,仅有的一点也被层层盘剥,发到军眷手中没剩几两。孤儿寡母没了生计,只能靠洗衣缝补勉强度日,有些更艰难的人家甚至将幼女卖给人牙子,换几两银子求一条活路。
烈真神色大见缓和,叹息道:“这么看来,阿晏姑娘也是苦命人。”
“苦命不苦命的,无非是顾影自怜,我要的是在这乱世中挣一条生路,不是被人可怜,”慕清晏淡淡地说,“戏文里都会说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可我只想问一句,凭什么!”
烈真满意地笑了笑。
他未必全然相信慕清晏,但也决计没将这满口匪腔的女人与皇城中的九五至尊联系在一起,毕竟在所有人眼里,“皇帝”是个金贵物件,包裹在重重锦绣之中、摆放在紫檀架上犹嫌不够精心,谁会随手丢在荒郊野地之中?
于是越接近荆紫关,北戎一行的防备就越松懈,仿佛是对慕清晏放松了戒心。但萧霁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北戎明面上不加警戒,暗地里的人手却有增无减,显然是明松暗紧,要以青棠为饵,将可能潜伏在暗处的敌人钓出来。
“这一路行来都没见到驿站,应该是之前流民□□,尽数荒废了,”当晚落脚时,萧霁照旧和慕清晏共处一室,两人交头接耳,看似十分亲密,其实相隔两个拳头的距离,根本没挨上,“属下本想设法送信,但北戎人盯得紧,明面上看着放松了些,其实里外都有人暗中盯梢,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
此事慕清晏也考量过无数遍:“你们西北军中可有通信的暗语或是记号?”
“有是有,只是北戎人盯得紧,属下也不敢明目张胆,只能在难以察觉的暗角留下一二,”萧霁眉头紧锁,“那地方本就僻静,又正值兵荒马乱,少帅纵然有心追踪,也未必能细细搜寻。”
慕清晏沉吟片刻:“那咱们就留的明显些。”
萧霁:“……”
怎生明显些?
于是第二日赶路途中,就见慕清晏和烈真不住口地探讨军粮供给,各色数字绕着耳畔打转,听得一干北戎亲卫头大如斗,恨不能揪两团草叶堵住耳朵。说到尽兴处时,慕清晏随手在一旁树干上刻下两列阿拉伯数字,竟是打起了竖式草稿。
烈真也算熟读中原文化,却是头一回见识这等计数法,不免好奇到十二万分:“这也是你们中原人的学问?”
“中原人把这当成奇巧淫技,哪会研究这些?”慕清晏嗤之以鼻,“这是藩人从西洋带来的,我见着有趣,就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