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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
景昭女皇一副蠢蠢欲动的魂灵儿被马太监绕梁不绝的一嗓子镇压回去,有那么一瞬间,恨不能拿针线缝住此人的嘴。
可惜现在动手已经晚了,候在外间的太医被马太监一嗓子惊动,忙不迭抢进来,替慕清晏把脉诊治,又张罗着改动药方,一时间将床头围得严严实实,反倒将守了三日的殷策挤到一旁。
慕清晏瞧不见殷策,心里着急,拼命想拨开挡住视线的人影,却被摁住手腕,灌下一碗滚热的汤药。慕清晏苦的舌头都麻了,又有呕吐的冲动,她找了半天的那人就在这时抢到床边,用热手巾接在慕清晏嘴边。
慕清晏没瞧见别个,只看清那人清瘦苍白的手指,喉头微微一哽,居然忘了呕意。
“太医说过,只要人醒了就没事了,”殷策贴在她耳边低声道,“胸口还闷得厉害吗?还难受吗?”
慕清晏吃力地摇了摇头,被吵作一团的太医震得耳膜作响,恨不能将一双耳朵戳聋了,对着殷策露出委屈的神色。
清远侯哑然失笑,抬手捂住她耳朵:“睡吧,臣……我在这儿守着。”
慕清晏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在殷策手心里轻轻蹭了下,柔嫩的面颊触碰到掌心里的老茧,清远侯像是被火烫了,磐石般的手腕倏尔一颤。
摆了殷策一道的女皇心满意足,她身上余毒未清,一碗汤药灌下,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朦胧中,女皇只觉有人抚着自己额头,将作祟的魑魅魍魉镇压下去,她知道那是殷策,于是放心大胆地陷入沉眠。
慕清晏再次醒来是两天后,彼时她已从万春园的镂月开云挪回勤政殿,刚一睁眼,就被烛灯晃了视线,好半天才对准焦距,只见琉璃窗外夜色沉沉,墙角的自鸣钟打过十一下——已经过了子时。
慕清晏想要唤人,但她昏睡太久,嗓子哑得厉害,根本发不出囫囵声音。然而守夜的苏茹极警醒,立刻扑到床前:“皇上,您醒了?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慕清晏点了点头,苏茹于是从煨在炭炉上的银铫子里倒出半碗参汤,喂给女皇喝了。慕清晏一气饮下半杯,觉得嗓子没那么干了,第一句话就是:“……他呢?”
苏茹的笑脸微微一僵,装傻充愣:“皇上说谁?”
宫里人都会作戏,奈何慕清晏也是从社畜混过来的,旁的不敢说,察言观色绝对是一把好手。眼看苏茹神色有异,她舒展的眉头顿时拧紧了:“他……咳咳,人呢?”
苏茹强笑道:“皇上怎么一醒来就问旁人?侯爷守了您好几日,熬得不行,人已经歇下了……皇上是觉得奴婢服侍得不好吗?”
她要一开始就这么说,或许还能蒙混过去,眼下失了先机,再要描补也补不回来。慕清晏咬了咬牙,强撑着坐起身,苏茹吓了一跳,慌忙扶住女皇,又往她肩头披了件大氅:“皇上,您身子还虚着,不能挪动。”
慕清晏喘了口气,紧紧逼视住苏茹:“是你自己说实话,还是要朕把马全庸叫来?”
苏茹立刻跪下:“皇上恕罪!”
其实殷策离暖阁并不远,就在一边的东围房里躺着,相距不过十五六丈,待遇却是天差地别,进门只觉一股阴寒之气逼入骨髓——幸而已入三月,京城气候逐渐和暖,否则少了地龙,日子只会更难熬。
慕清晏披着大氅,扶着苏茹的手绕过隔断的木屏风,撩起垂落的帘幔,只见殷策伏卧在枕上,被褥拉过肩头,打散的长发铺落半边枕头,发丝乌黑,衬得露出的半张面孔越发苍白。
慕清晏摆了摆手,苏茹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下,临走不忘掩上房门。很快,屋里静悄悄的,只剩景昭女皇和昏睡中的清远侯默然相对,慕清晏蹒跚着走到床前,伸手在殷策额头上探了探,摸到一把滚烫的汗珠。
这人又发烧了。
刚从阎王殿前捡回一条命的景昭女皇叹了口气,扭头想找水盆,刚一起身,手就被人攥紧了。她猛地低下头,只见殷策不知何时睁开眼,正安静地看着她。
慕清晏:“伤哪了?”
以清远侯的谨小慎微,本该起身行礼,但他不知是太疲惫,还是和女皇厮混久了,熟不拘礼,竟然一动不动地卧在床上,哑声道:“没伤着,是臣一时不慎,感染了风寒。”
慕清晏大病初愈,没力气跟他废话,直接上手去扯被褥。殷策压着被角,不肯让她得逞,两人一边一个,较着劲地玩起了拔河。
慕清晏被这掩耳盗铃的清远侯活活气笑了:“我都知道了,你还藏什么藏?非要朕大晚上传太医,闹得人尽皆知吗?”
殷策心知慕清晏不是虚言恫吓,这活牲口似的女皇陛下当真干得出来,沉默片刻,还是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