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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听过他喊口号，知道这人嘴皮利索、文思敏捷，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你为逞一时英雄，就要重引战火，置边境千万百姓安危于不顾——圣人云，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所行所为却是与先贤教诲背道而驰，就不怕自家祖宗从坟头里钻出来，狂扇你大耳刮子？”

殷策不得不承认，慕清晏有张神一般的嘴，自己每每被气得青筋乱跳，已经是她“口下留情”的结果。倘若火力全开，言官清流算什么？铁石也只有被喷成马蜂窝的份。

至于骂傻个别空有热血、却没见过世面的太学生，更是驾轻就熟，不值一提。

反正李文宾是怔在原地，嘴巴大张，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呆头鹅”。

以清远侯的城府，都有些忍俊不禁，端着茶碗别开脸，肩膀微微耸动。

他笑够了，低咳两声，冲慕清晏使了个眼色。慕清晏心知肚明，这是让自己见好就收的意思，于是缓和了神色：“不过，李公子秉性耿介，敢于为国直言，不失为一桩好事。虽说眼界窄了些，不过人都是历练出来的，假以时日，必能为我大胤栋梁。”

李文宾大张的嘴重新闭合，脑子再不灵光，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清晏笑了笑，将折扇刷一下展开，扇面上画了娇艳欲滴的倾国牡丹，角落里盖着暗红小印，大篆字样，仔细分辨似乎是“勤政殿宝”四个字。

李文宾再没见识，也知道“勤政殿”是大胤历代皇帝居所，联系起种种被自己忽略的蛛丝马迹，一双眼珠差点从眶子里瞪脱出来。

慕清晏借着“买点心”的理由跟丁裕匆匆一晤，不方便停留太久，不过半刻钟就携着殷策出来。低调的青幔马车行驶过朱雀大道，殷策掀开车帘张望一眼，复又转向慕清晏：“陛下身手卓绝，臣佩服万分。”

慕清晏将他隐晦的试探当表扬照单全收，得意地想：那必须的！老娘大学四年的散打可不是白学的！

然后她勉强抹平翘起的嘴角，绷出一脸漏洞百出的谦逊：“只是跟侍卫随便学了两手，花拳绣腿，让殷帅见笑了。”

殷策：“陛下摔倒李文宾那招看着不像宫中招数，是跟哪个侍卫学的？”

他步步紧逼，慕清晏偏不接招，突然一伸脖子，将两人间的距离毫无预兆地拉到最近：“怎么，殷帅想学？想学直说，我教你啊！”

殷策：“……”

他错了，他就不该主动招惹这位女皇陛下！

慕清晏大获全胜，心满意足地坐回原位，拆开包点心的油纸皮，拈起一块长条状的酥皮糕点咬了口，又将被自己“糟蹋”过的点心送到殷策嘴边：“这个味道不错，尝尝。”

殷策驻守边关多年，对吃食没什么讲究，但也没沦落到吃别人剩食的地步。眼看豁牙咧嘴的点心送到嘴边，上面还残留着景昭女皇的牙印，殷策皱了皱眉，刚要偏开头，就听慕清晏笑吟吟道：“知道你不爱吃甜腻的点心，这道牛舌酥是淑芳斋的招牌糕点，里头裹的是椒盐，甜香可口，应该是你喜欢的口味。”

殷策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慕清晏抿着嘴角，笑得俏皮又得意——清远侯最讲规矩，君臣间的那条线寸步不敢越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方才那句话用了再自然不过的“你我”，仿佛慕清晏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而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朋友。

“我怎么会不知道？”慕清晏想，“老娘把那十来章刷了10086遍，每个字都能背下来，不知道才怪！”

然后她装模做样地咳嗽两声：“我记得父皇在世时就不爱吃甜食，好些宗室叔伯也是，还以为男人都这样……怎么，你不是吗？”

殷策确实是，但他一向克制自持，轻易不将喜恶显露人前，除了跟随他多年的何铮，连军中将领都不甚清楚，不料被慕清晏一口道出，仿佛清远侯的喜好憎恶是她手心里的掌纹，不用看都了然于心。

有那么一瞬间，清远侯有种错觉，好像自己是什么稀世罕见的宝贝，被景昭女皇珍之重之的放在心头。

他不知道旁人能不能拒绝慕清晏殷殷期盼的眼神，反正他自己是不行，到底低头咬了一口。

紧接着，油润醇香的口感盈满舌尖，咸与甜妙到毫巅地融合在一起，滋味堪称绝妙。

慕清晏伸出手，在清远侯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凑到近前，轻轻抹去他沾在嘴角的一片酥皮：“好吃吗？”

殷策差点咬了舌头，一双眼睛不知放哪合适，只能满心不自在地挪开：“……嗯。”

慕清晏于是心满意足，就着殷策咬过的地方啃了一大口，用点心告慰自己揭竿而起的五脏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