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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内殿支起一口巨大的浴桶,水面飘起滚热白烟,纱袋里包裹着各色药材,加点盐巴就能凑一锅炖汤。
殷策除去衣物,赤身坐在浴桶里,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此际被热水浸透,直如刀剜火燎一般,那滋味怎一个“销魂”了得。
殷策浑身皮肉不由自主地抻紧,额角滑落大颗汗珠,自己也分不清是疼的还是热气熏的。赵有宣回头瞧了眼,见宫人都候在殿外,一时半会儿没人打扰,于是挽起衣袖,替殷策撩起肩头长发,声音压得极低:“……是颐宁宫做的?”
殷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被汗水打透,给苍白脸颊勾了个浓墨重彩的边:“嗯。”
赵有宣神色凝重:“太后想怎样?将你当作安插在勤政殿的眼线?”
殷策冷笑一声,根本不屑回答。
赵有宣知道清远侯心高气傲,断然不会接受旁人威胁,但此际关乎性命,他不能不问个明白:“此事……殷侯如何打算?”
殷策低低咳嗽两声,捂着胸口言简意赅道:“当今于我有救命之恩。”
只这一句话,赵有宣就知道,此事再无商量余地,沉沉叹了口气。
殷策泡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最后出来时,骨肉已经酥透,站都站不稳,只能被赵有宣摇摇欲坠地扶着。
慕清晏本想让殷策住进寝殿,却被苏茹和马全庸拼死拼活地拦住——即便废为内侍,殷策终归是曾经的清远侯,又未曾净身,断没有鸠占鹊巢、住进女皇寝殿的道理。真这么干了,纵然太后不要殷策性命,御史清流也不会放过他。
慕清晏是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浑不拿“男女大防”当回事,但殷策不行。他是听着圣人之言长大的,哪怕在北境驻守多年,依然是君子心性、守身持正,坚决不肯越雷池一步。说到后来,眼看要跪下了,女皇没了辙,只能将人安顿在西暖阁——也就是先帝年间,嫔妃侍寝的所在。
这么做其实也不妥当,奈何新即位的景昭帝是女子,三宫六院成了摆设,西暖阁也随之闲置,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殷策名为“贴身内侍”,可任谁都看得出,女帝压根没将这位当成“侍从”看待,甚至亲自服侍清远侯换上干净中衣,在温暖喷香的被褥里躺下,又取来干净布巾,替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殷策倚着缕金线暗花软枕,眼看以女帝为首,阖宫的人都围着自己团团转,恍惚间居然有种自己是来“休沐静养”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