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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晏星河虽然神智不全,骨子里却还是个乖巧的孩子,余清衡抓着他的手腕同他说不要乱动,他便真的乖乖坐在柔软得像棉花一样的云里没有动,只时不时地极为好奇般揪揪云朵身上那些棉絮一样的柔雾,尝试着放进嘴里,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结果自然是——没有味道。
那层薄而柔软的云雾看样子像是用甜味的糖做成的,可当它真正被放进嘴里的时候,又像是一团无滋无味的空气在嘴里猛地化开了,最后变成几滴同样没什么味道的雨水,划过他的齿列,钻入喉咙,还将他呛了一把。
余清衡无奈地看着他,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脊,道:“不要什么东西都放进嘴里吃。”
晏星河低着头戳了戳身下的小云,而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余清衡的住所和凤凰所居住的南山有一段距离,纵使是乘坐云雾也要等上不短的一段时间,余清衡可以在平稳而行的云雾上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消磨时间,可晏星河却只能颇为无趣地看着底下漫天朦胧的天,或是凑到余清衡的身边,不作声响地看着他,或是凑得更近些,看书上那些自己看不懂的文字。
每每这时,余清衡都会轻笑一下,道是很快就会到了,要是累了的话,他可以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的话,自己会叫醒他的。
晏星河眨了眨眼,似乎是觉得无聊着也是无聊,还真不如就这么睡过去,他先是一个人托着下巴愣了一会儿,而后放任自己的思绪慢慢飘远,眼前的景色也逐渐模糊,天光好似一只只辨别不清的闪耀蝴蝶,在风与云的呼啸中震动着美丽而脆弱的双翅,他瞧见蝴蝶朝自己飞来,自己也坠入了美景编织成的梦境中。
余清衡察觉到他已经渐渐失去意识,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他无声地轻笑一下,伸手将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又像是抚摸什么温和柔软的小动物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他被理得整齐好看的发,又顺着发丝抚摸到他的下巴和没什么明显喉结的脖颈。
睡着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待晏星河一觉睡醒,他们所乘坐的云雾也已经到达了南山的山巅,他睁眼时场景还不大清晰,隐隐约约可以见得一山红艳,又有醴泉飘香、鸟儿啁啾,微风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他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场景再现时,却又是余清衡那双如天边之月般深沉惑人的眼。
余清衡理了理他睡得有些散乱的头发,微暖的指尖划过他的脸庞,带来一点难以抑制的痒意,他被蹭得半眯起眼,余清衡只轻笑一下,便带着他往美景更深处走去。
“啊——原来是清衡兄,”有人站在小道尽头遥遥地唤他,“我还想着是谁没事做想找打才跑到南山上来呢,你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害得我什么都没准备。”
话语间,那人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让晏星河得以看清他的身形容颜,而那人也同样看见了余清衡身边的他,不由得怔了一怔。
铸身记(六)
“你儿子?”凤皇走到二人的面前,托起下巴仔细端详起晏星河来,但片刻后他又摇摇头推翻了自己的说法,道,“看样子不像。”
他瞧着面前的小孩约莫二十岁的样子,但毕竟是长生不老容颜永驻的仙家,若是有意维持形态的话人人都可以是少年模样,所以这人的真实年龄其实还有待商榷……不过凤凰也很快发现了,面前这人身上一股熟悉的味道。
凤皇眨了眨眼,又指指晏星河,道:“这是用我的……做的?”
余清衡无声地笑笑,伸手揉揉晏星河的脑袋,道:“来,叫叔叔好。”
“……”凤皇哽了一下,强颜欢笑地纠正道,“我看样子这么年轻,叫叔叔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他看一眼小孩,耐心劝道,“应当叫我哥哥才是——凤皇哥哥。”
余清衡轻咳一声,险些没憋住戏谑的笑,好不容易忍了忍憋回去,却瞧见晏星河嘴巴张合,然后朝着凤皇礼貌而开朗地笑了笑。
凤皇心觉奇怪,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小孩脆弱的脖颈,乍被一只灼热的大手触上身体致命的部分,晏星河顿时敛了笑容,抿着唇后退一步躲到余清衡的身后,像是受惊的小兽般躲藏着不肯出来,又被自己赖以生存的藏身之处重新从土里刨出来,面向南山之上一片红彤彤的天光。
“看出来啦?”余清衡无奈地轻笑一声,安抚地摸了摸小孩的背脊,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凤皇沉默片刻,而后低叹道:“魂魄残缺……他应当不是先天神灵吧?若当真如此,身为普通凡人的魂魄早应该遵循天地自然规律转入六道轮回,亦或者是放弃转生消散在天际之间,可现如今,为何你会留存着他的一片魂魄,让他得以以此形态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