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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星河但笑不语。
万清池虽好,但确实也不是人能天天都洗的,诸如搓澡,偶尔个把月去澡堂子搓个泥那确实舒服,感觉浑身污垢尽去,神清气爽;天天都搓?那还是乖乖当头死猪吧。
楚溪芸把晏星河送到万清池后就走了,因着冠礼所需,所以在这一个时辰内都不会有其他弟子进入万清池,晏星河可以放心地在这里沐浴调息。
万清池水确实很冷——从它池面上散发出的袅袅冷气看就知道了。晏星河曾经也来过万清池,不过那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可能是刚来开阳不久,余清衡带着他来的万清池,那时的万清池对于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羸弱的孩童来说是如此地难以承受,甫一进入地界,晏星河便冷得牙齿打颤,面色发白,甚至连四肢都冻得僵硬不已。可余清衡不过是用手在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他便像是一个愚蠢的慷慨赴死的勇士,脱下了自己护身的盔甲,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满是寒气的冰池,他因寒冷而不住落泪,心中退堂鼓打了不知道多少下,嘴上却不曾说过一句想走。
为什么?自然是学那昏君,学那莽夫——作得百般愚钝事,美人一笑终无悔。尽管那个时候的余清衡是不对他笑的。
晏星河脱了衣服进入池中,又懒懒地靠在岸边,享受着万清池水的特殊效果。现在的万清池水在他来看是不大冷的,倒不是因为修为变高或是万清池水的问题,而是药——他昨晚吃下去的药。
若人灵台清净,无欲无求,该当何?若人无触无感,无喜无悲,又当如何?
在早上睁开双眼迎接朝阳的一刹那,晏星河顿时就明白了许多事情。
他看着自己因寒冷逐渐变得通红的肌肤——但也仅仅是能透过一双眼睛,而感受到所谓的“严寒”。
人之所以为人,不过七情六欲,有思有感而已。
待估摸着泡在池子里的时间差不多了,晏星河从池子里起来穿好衣服,踩着一地的冷意出了门,楚溪芸早已不在,在外头等他的是将要带他去观星台的余清衡。
余清衡朝他伸出手,他怔了怔,将手搭在余清衡的掌上。
余清衡就这么牵着他,不紧不慢地走在去往观星台的路上。
“很冷吧?”余清衡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万清池里。”
晏星河抬头看了他一眼,后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垂,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即使失去触觉,他也仍旧能想到,余清衡的手一定是温暖的、干燥的,和自己冰冷的手形成鲜明的温度对比。但他思索一番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对余清衡道:“不算很冷的,师尊。”
晏星河能看到余清衡的步伐顿了一小会儿。
“你第一次来万清池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余清衡的表情似笑非笑,眼里带着一点回忆的念想,又带着一点道不清说不明的歉意,“当初的你明明都冷得哭出来了,却还逞强说不冷。我当初以为你只是单纯的要强,现在想想,或许有别的原因……所以,有么?”余清衡停下脚步,看着他的眼睛,他总觉得,今日的晏星河似乎有点儿不一样。
晏星河却笑了,他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只不过是我,想让师尊夸一夸我,然后再笑一笑?”他以如此轻松的语气诉说着当初的因,却只字不提那孤寂十年的果。
“你不想知道为何我将你带回来后却以那般淡漠的态度待你么?”余清衡问道。
晏星河叹道:“不过是弟子资质平平,不得师尊喜欢罢了,”他虽叹,脸上却无任何哀怨神态,甚至眼里话里都带着浅淡的笑意,“但那已经过去了,师尊。”他不愿再囿于过去,也自然不在意真正原因是什么,他只在乎此时此刻,他的师尊是真真切切地陪在他的身边的。
余清衡闭了闭眼,仿佛也释然道:“如此,也好。”说罢,他继续牵起晏星河,带着他往前路走去。
观星台就在距离天缘峰不远的地方,走上一刻钟也就到了,余清衡将晏星河送到观星台的门口,便不能再进去了,占卜命数,窥探吉凶,皆在此屋中。而冠礼之后,爱恨嗔痴,生老病死,皆是徒弟一人之事。
余清衡站在距离晏星河三步之外的地方。他的小徒弟穿着他亲自挑选好的礼服,站在那青铜大门前许久,他似乎并不急着进去,余清衡也并不催他,只负着手看他在此刻显得有些寂寥的背影。
晏星河的肩膀颤了颤,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这扇略显沉重的大门。
余清衡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中。
乍一入门,晏星河便听得满屋风铃声,再往前走几步,破开借以风铃所布下的迷阵,即可探得此屋玄机。他走到屋子的里头,没走几步,面前赫然显现出了一堵白墙。抬头,头顶上则是绘着万千奇幻星象的开阳星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