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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知自己碰了圣上逆鳞,吓得哆哆嗦嗦赶紧将宫门口沈庸求见的事说了。
谢淮安闻言一哂:“沈庸啊……哼……”随后顿了半晌,才冷冷道,“将他带来罢。”
沈庸伏在大殿之上,谢淮安命他平身。若不是为好好将他打量一番,谢淮安才不会让他起来。
谢淮安眯着眼,目光在沈庸身上来来回回巡视。皮囊嘛倒是一副好皮囊,至于其他,确没看出有何过人之处。陆之瑶的眼睛也不知是怎么长的,怎就独独对他青睐有加。
“还从未有人敢直接拍响皇宫的大门来找朕,你胆子不小啊!”
沈庸垂着头,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请恕草民无礼,实在是有急事相告。圣上,时间紧迫啊!”
谢淮安方才只听小太监说沈庸有要事要报,事关上万百姓生死,并不知详情。此时听沈庸一说,也紧张起来,只得暂将个人之事搁下,赶忙让沈庸将前因后果说了。
沈庸皆一一如实相告。谢淮安听后心中一道电光火石划过,八王爷和张公公已心急至如此地步,是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待陆之凡由南方回来之后须与他好好商量一番。眼下救人要紧,先解决上林苑的危机。
“哼,你沈家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大。你就不怕朕将你们都投进大牢?”谢淮安疾言厉色,冷冽的声音回荡在乾华殿上空。
“草民既然敢来,就没心存侥幸。沈氏犯下如此滔天罪孽,何番惩罚都不足以为惜。只求圣上能念在草民悬崖勒马,在还未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之前斗胆来报,能保全沈氏的名声。”沈庸言毕,叩首伏身。
“可以。不过朕还有个条件……”谢淮安一字一句,“离开陆之瑶。”
沈庸心下一凛,虽已料到如此结果,但亲耳听到话从当今皇帝的嘴里说出来时,还是不免惴惴。他强压声音的颤抖,朗声道:“草民谢圣上恩典。”
谢淮安突然笑起来。他起身走到沈庸跟前,低头盯着伏在地上的沈家小爷,徐徐道:“朕还以为你们感情多深,不想你为了保全沈氏竟如此痛快,你就没有一丝不舍吗?”
沈庸抬起头,迎向谢淮安的目光,并无一丝惧色:“草民的命是陆姑娘给的,她亦是草民的命,今日草民带着两命相求,圣上您觉得草民舍不舍得?”
谢淮安一愣,“哼”地一声拂袖坐回了龙椅。
殿外响起一阵粗粝嘶哑的鸟叫声,几只老鸹扑棱着翅膀落在殿门口,负责通传的小太监吓得大惊失色,忙跑过去将它们轰走,是以,又是一阵难听的嘶吼。
谢淮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没再理殿下跪着的沈庸,着人拿来舆图,喊来工部尚书及负责治水的水清使等人,研究上林苑水患的解决之策。
在水清使的建议下,谢淮安决定采用引流之策,并将决口的地点定在上林苑上游一处林地。该地区人口稀少,搬迁工作相对容易。当百姓们迅速完成搬迁之后,工部又带人将那里的一处河堤炸开,将水泄入林地。至此,上林苑的危机顺利解除。
陆之瑶回到京城时,恍若隔世。此时距那场暴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那场暴雨夺走了陆之瑶的全部亲人,只陆之凡因当时未在村子而幸免。
那是雨季以来雨最大的一天,也就是沈庸进宫面圣的那日。乾河支流良牧署河段的水位已过了警戒线,河堤也已高得离谱。这日午后,先是离村口最近的防波堤被一股巨浪冲开了个口子,接着黄泥般的河水泄洪似的进了村子。
村里的男人们见状纷纷跳入河里,筑起一道人墙,算是临时堵住了口子。可良牧署河段河底的泥沙淤积太多,导致河床太过松软,实在难以立足。即便暂且稳住了脚步,过快的水流速度也会将人冲得东倒西歪。
村东头的许强第一个跳进河里。他一手抓住岸边的防汛麻袋,另一只手则拉住第二个跳进来的陆之远,随后,陆老汉、胖叔等男丁接连组成了人墙。
不巧起风了。风刮起河浪。一个浪头打来,许强为固定自己而抓住的那只麻袋被砸下的浪头掀翻了。许强一个重心不稳,身子一晃,被冲进了浪里。陆之远见状,下意识伸手去够许强,不想脚底一滑也跟着被卷进了湍急的水中央。
陆老汉急了,加之自己的水性不错,便也本能的想去救儿子,结果这三人再也没有从河里上来。
尸体在下游被发现时,陆之瑶带着兰氏去认尸。看到被泡得发白肿胀、面目全非的丈夫和儿子,兰氏一时心塞当场晕过去了,竟也是再也没有睁开眼。
陆之瑶虽与陆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陆家人待她这般好,她早已视他们为血亲,不然也不会拒绝沈庸的提亲请求而想先在京城安顿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