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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孙安邦事情发生后,徐明诚就与柳之倩约好了,要尽量减少交往,但又不能不交往,总之,既不能让张长安觉得奇怪,也不能让张长安把孙安邦的失踪与柳之倩联系起来。
眼下,就要开学了,他决定到柳之倩家看看。他从妈妈的水果摊上带了一个大西瓜。柳之倩在厨房里洗碗,柳民生和曹金花在看电视,他们坐在沙发上,靠得很近,仿佛比以前还要恩爱。柳民生穿着白衬衣,打着领带,一副随时要投入一场重大会议的架势。曹金花含笑向他介绍,“领导就是这样,衬衣领带不离身,今天这个会,明天那个会,也怪不容易的。”“我听说了,叔叔现在是校长了。”“他这个校长可不好当啊,100多个老师呢。”曹金花扭过头,“之倩,明诚来了,还带了西瓜,你说这孩子,这么客气干啥?之倩,你就别洗了,过来陪明诚说说话。”然后她对柳民生说,“老柳,客人来了怎么纹丝不动啊?”柳民生把眼睛从电视上移开,“对不起啊,明诚,明天我要去做报告,报告的内容就是市教育局的这个新闻,你看……之倩,倒茶。”
徐明诚发现曹金花比以前还要漂亮,衣着打扮也更加时尚。她着一件中国红的旗袍,一件白色的披肩,脖子上挂着一条亮闪闪的白金项链,她眼神比以前温和了,有了慈悲的光泽。
柳民生终于看完了新闻,“明诚,听说你考进了光明中学,可喜可贺啊。”他转向柳之倩,“之倩,看看,你们一个班的啊,从小玩到大。”他又转向徐明诚,“明诚,听说光明中学前30名是免除学杂费的,你多少名啊?”“不知道,应该是前30名之内吧,今天上午给我家打了电话。”“青年才俊啊。明诚不错,今天就在我家吃饭,金花,你烧几个菜,之倩考得也不错,江南实验中学,也是市重点中学,你们以后在高中也要多交流,明诚,你要多帮帮之倩。”“叔叔,放心吧。”
柳之倩穿着一件米奇的t恤衫,一条沙滩裤,细细瘦瘦,她看到徐明诚到她家来,心生欢喜,但在外人看来,她对徐明诚的到来相当冷淡甚至是排斥的,这不能不说是少女的矜持心走向反面的明证。徐明诚也感觉到了柳之倩的冷淡,便不想在她家吃饭了,起身就要告辞,柳民生说:“明诚,你和之倩是老同学,又是好朋友,正好可以聊聊天啊,你金花阿姨已经在做菜了,吃了饭再走。”徐明诚瞥了一眼柳之倩,见她垂着眼并不言语,就说“不了,叔叔,我还要帮我妈妈去干活呢。”说罢逃也似的走了。
徐明诚走后,柳之倩回到自己的房间,依旧垂着眼,不言不语,而窗外,夹竹桃在寂静地开放,粉红色,月白色,寂寞的,伶仃的,不知不觉,她竟垂下泪来。
9月1日,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省立光明中学在学校大礼堂召开新生入学仪式,市教育局、区教育局的部分领导参加,甚至还有江南理工大学、江南师范大学的代表。
首先是校长致欢迎辞,接着是新生代表发言,然后是老师代表发言,最后是江南新区公安局警官谈谈校园安全等问题。
校长早年留学英国剑桥大学,他的欢迎辞并没有英伦风,“尊敬的领导、各位来宾、老师同学们,大家好。在这样一个秋意渐浓的时节,我们迎来了94年级新生。省立光明中学有百年历史,但若自宋代大儒朱熹创办的白鹿洞书院江南分院算起有1000多年历史……”
校长拿着稿子在念,他的欢迎辞有些冗长,新生们显得有些疲惫。徐明诚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同学,单是从衣着上就可以非常明显地区分出家境,徐明诚穿着一条t恤衫——那是花15块钱买的百货大楼的淘汰货,戴着20块钱的石英表——妈妈还嫌贵,一条从初三穿到高一的牛仔裤——显然裤脚有些短了,一双40块钱的皮鞋——这双鞋最能体现他的身家了,商贩硬说是牛皮的,但显然不是,因为只穿了一上午,牛皮就掉了不少皮——如果是真牛皮,那这头牛生前应当患有相当严重的皮肤病。他有些局促不安,他只能用麻木不仁来冲淡或是安抚这些不安,“贫穷本身并不是罪。”这是徐德光的原话。
记得徐德光曾经和他说过,一个人的自信,来自于他的内心,包括他的才学、对世事万物的认知、信念,而不是来自于外物,包括他的容貌、衣着、华屋高堂、宝马香车,所以,身材矮小的晏子可以风神潇洒地出使楚国,相貌丑陋的温庭筠可以写出传世文章。这显然是徐德光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肯定不是他自已的话。徐明诚也承认爸爸的这番话也曾经激励过他、震荡过他,但在他这样一个容易被虚荣心引入歧途的年纪,要完全把物质匮乏所带来的浓重自卑从内心彻底祛除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找到一个自信的支点,来平抑沉重的自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