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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这天,天气异常寒冷,从西伯利亚来的寒流频繁南下,梧桐树的叶子已经落光了,空气中弥散着煤球炉的味道——这是一种快过年的信号,章兰芷都不想回家过年,因为母亲并不需要她陪,也许自已不回家,母亲的爱情会变得更舒张些,更自在些。
北风呼啸,风刮着光秃秃的树枝和电线杆发出凄厉的哀号,天空中阴云密布,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章兰芷看着窗外,却发现天空中居然飘起了稀疏的雪花,雪花渐渐稠密,至中午时,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白色一层。
中午放学时,班主任叫住了章兰芷,“章兰芷,外面有人找你,好像是你家里什么人,本来第二节课时就应该告诉你,但是那个人不让,说是不能打扰你学习,于是他就在外面等了你2个小时,你去吧,就在楼下。”
远远地,章兰芷便看见楼下一个穿着厚厚黑色棉大衣的人,他的衣服上、帽子上积了一层雪,他缩着脖子,呼着热气,仰望雪花漫飞的天空。章兰芷心想,陈华军来会有什么事情,“陈叔叔!”陈华军把思绪从天空中转回到地面,“兰芷啊。”他把一直提在手上的一个塑料袋递给她,“这是一件羽绒服,名牌的。”他满意地拍拍衣服上的积雪说,“是你妈妈叫我买的,在市里的大商场,质量有保证的。”他想起来什么事情,又递给她一个小塑料袋子,“这是饼干,你学习饿了吃点儿。”他迟疑了一下,“你回去吧,我这就回家了。”章兰芷接过东西就往宿舍走,到了宿舍她才想起他还没有吃饭吧。她打开袋子,一件崭新的橘色羽绒服,这颜色她很喜欢,还是“黄鸭”牌。她穿起来,很合身,身上暖暖的。
元旦学校放假三天,章兰芷决定回家。这次回家,章兰芷看到在妈妈和陈华军身上看到了一种默契——这种夫唱妇随、心有灵犀也只有多年前在爸爸妈妈身上看到过,而现在,昨日重现。章兰芷的心里略微泛起一丝酸楚,她知道一个人一生中可能爱过不止一个人,但妈妈这么快就借助时间的魔力从往日恩爱、旧日欢情中抽身并投身于下一段爱情的确令她有些困惑,她也知道妈妈的幸福是真真切切的,所以,尽管她心有所不愿,也只能顺其自然,接纳了现实。
元旦一大早,何玉花就去表舅舅家帮忙了。表舅舅结婚了,新娘是从云南买回来的,新娘几经转手,从湖北卖到湖南,从湖南卖到四川,从四川卖云南,最后表舅舅家已经分不清新娘到底是哪里人,这样倒好,也用不着给新娘娘家人安排酒席了。有人说,用“3手新娘”比较贴切,也有人说,用“6手新娘”比较吉利。表舅舅比较憨,智力有点问题,见新娘子比较漂亮,心生欢喜,眉开眼笑。
妈妈一走,家里就剩下陈华军与章兰芷,气氛有些怪怪的。陈华军做好早饭,带了几个馒头,就上山采草药了,并对章兰芷说晚饭等他回来做,他要做个黄精炖鸡。
陈华军走后,家里就寂静下来。阳光有些淡薄昏黄,有些冷,院子里有株腊梅已经打起了花骨朵儿,有些花骨朵儿急不可待地绽放了,空气中有些缥缈的香气,几只母鸡在院子里的草垛下寻找草籽和秋天遗落的稻谷。在这样一个冬天,怀着对往事的追忆,心情很难宁静。看了一会儿书,便意兴阑珊,她脱了鞋,上了床,捂在被子里看《福尔摩斯探案集》,这本书也不甚好看,看着看着她就睡着了。
在梦里,章兰芷再一次梦到了父亲。章启发还是夏天的样子,他还是在院门口向她道别,转身时走得很慢,好像有什么话想和她说,但直至他坐在驾驶室系上安全带时也没有说,他发动了汽车,她以为又是一次无言的告别,但他摇下车窗,“保重!”他说完后便消失不见。
傍晚时,太阳早早就下了山,留下一团淡红的云。陈华军采了一网兜的黄精回来了,并把黄精在外面洗干净了。陈华军问章兰芷是不是饿了,章兰芷说还好,陈华军抱歉地说我马上做饭一会就好。
陈华军做饭很是利索,一个小时不到,几个菜就做好了,黄精炖鸡肉,大白菜,腊肉炒大蒜,陈华军拿来一瓶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们边吃饭边看电视,“你们学习累吗?”陈华军问。“还好。”“肯定是累啊,我也读过书,当然初中还没有读完,也知道读书苦,你们光明中学是省重点,学习任务肯定更重。”陈华军感叹道。章兰芷觉得用“还好”来敷衍他也不太好,便补充道,“学习是有些累,尤其想保持班级前几名甚至还想更进一步。”陈华军也面露喜色,“我最敬佩学习好的人,来,敬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