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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未来祈祷,徐德光盼望着考察期尽可能地漫长,考察结果尽可能地令她满意。一年后,组织上找徐德光谈,考察期还要延长,理由是党的干部要经得起考验。令徐德光高兴的是,他还能享受考察期延长所带来的婚姻滋养,令他忐忑的是,考察的结果更加不可预期。
徐德光是机械厂的主办会计,他很好地保留了在部队养成的谦虚谨慎的优良作风,他的这种作风适用于第一任厂长,因为第一任厂长也是军人出身。第二任厂长是一个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的人,只要他愿意,他胆敢违反一切法律,更不用说什么规章制度,财务制度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他报销招待费数额太大,徐德光小心翼翼应付也难以弥补亏空,而上级单位马上就要审计了,他如履薄冰地向厂长汇报了目前的财务状况,他本以为厂长会稍作收敛,但没有想到厂长撂下一句话“能干就干,不能干混蛋。”
厂长向考察组打了小报告,徐德光漫长的考察期结束了。厂长巩固了战果,他直接从主办会计被降职为办事员。
随之而来的,是徐德光在家庭中的地位恢复到从前——生活的滋养一去不复返了,他又回到了旧石器时代。高雅香再次被自己的有眼无珠所贻害,也再次认定徐德光是扶不起的阿斗,她为之前为他所展现的种种贤惠、美德而追悔。
高雅香不得不再次出山执掌了权柄,受到伤害的不止徐德光,徐明诚也是。高雅香不再起床做早饭,而是吆喝徐德光起来做。徐德光做好早饭,买好早点,把鸡蛋盛在碗里剥好——两枚,徐明诚一枚,高雅香一枚,然后又把高雅香的皮鞋擦得锃亮如新——都如当初高雅香在他考察期间为他所做的一样。
高雅香对徐德光推行银根收缩政策——他身上的零花钱从来没有超过2块。自此,徐德光的几个朋友也消失了。
徐德光每天都是把徐明诚送到学校后再去上班,父子俩有时也边走边聊,“爸爸,你为什么要惹妈妈生气?”“我没有惹她生气,你不知道,她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什么叫自以为是?”“就是总是以为自己是对的。”“那么,你总是以为她是错的,对吗?”徐德光蓦然发觉儿子的逻辑圈套,住了口。
高雅香对徐德光的惩罚还包括身体上的。她郑重其事向徐德光宣布,“更年期已经提前来了,我的身体告诉我的,现在我的身子只属于我一个人。”徐德光莫名其妙,其实这样更好,他并不需要她的身子——尽管她以为她的身子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极具杀伤力的。
顺理成章,徐德光与高雅香分居了。
徐德光睡在徐明诚的小房间,高雅香与徐明诚睡在大房间。高雅香上床就睡着,睡着就鼾声如雷,徐明诚推她一把,她就翻个身,过会依然如故。徐明诚只好跑过去和爸爸睡,这时,他最想念的还是奶奶的那间老屋。在月光爽朗的秋夜,月光会直照到床前,照到他放鞋的踏板上,月光也有脚啊,会走到他的被子上,秋虫没休止地吟唱,远处会飘来微渺的桂花香。
徐德光在部队的一个老战友绰号叫“孙大圣”的转业后到了市政公司,没过几年,成了市政公司的一个小头头,徐德光在部队没少照顾他,孙大圣也没忘记,给他指了条明路,说市政公司最近有不少拆迁项目,弄几辆车运运建筑垃圾、拉拉建筑材料就会发财。
想要承包一家亏损的运输公司,徐德光找高雅香商量,想在家里拿点积蓄,但高雅香不同意,前面的事实已然证明他是一个拥有失败人生的男人,根本无须重复证明——高雅香草率武断的决定为日后她成为弃妇留下了注脚。
徐德光最后还是承包了这家公司,并用这家公司的厂房抵押向银行贷款了一笔钱,然后搬到了运输公司住,就睡在会议室的4米长的桌子上。
徐德光走后,高雅香自己走出了女王的神殿,恢复了家庭主妇的身份。其实,对她来说,家里没有徐德光,她反而更自在些,她也不必再为他准备那么多指桑骂槐的话,也不必积聚那么多的不屑与轻蔑——仿佛让徐德光陷入黑暗无底的自卑中,她才能获得些许的快慰。所以,她并没有去找过他,一次也没有。她也不会唆使徐明诚找他要钱,因为她断定他没有多余的钱给他们。
从争吵不休到寂静无声,只差徐德光。徐德光一走,家里一下子清静下来。高雅香大清早就起来,蒸几个馒头,炒一盘菜,这样徐明诚的早餐午饭都有了。然后她对还在睡梦中的徐明诚说晚上回来给他做好吃的,千万不要离开小区的院子,她“叮叮咚咚”地下了楼。